滾水傾瀉而下,幾滴濺在秦琬琬手背上,指尖立時泛紅,燙得她指尖發顫。
“秦姨娘當心,老夫人這茶盞金貴,可別摔了。”
沈令儀語氣輕柔,眼底卻凝着冷意。
秦琬琬指尖疼得鑽心,剛邁一步,茶碗"啪"地砸在地上,碎瓷飛濺。
“啊!”
她嚇得臉色煞白,驚叫出聲,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沈令儀輕笑一聲:“無妨,許是水太燙了,秦姨娘手嫩,受不住。只是,可惜了老夫人這套陪嫁。”
她緩緩轉頭,目光如秋水般掃過滿堂死寂的衆人,最後定格在老夫人陰沉的臉上,慢條斯理道。
“福壽堂的下人好沒規矩,誰家敬茶會準備滾燙的開水?這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婆母刁難我這個新婦呢。”
老夫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臉色拉得老長,如同一張繃緊的弓。
她銳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邢嬤嬤,眼中滿是警告與暗示。
邢嬤嬤會意,立刻尖着嗓子道:“定是那起子小賤人,急着想討新夫人的賞,毛手毛腳拿錯了。”
她的話音裏帶着刻意的諂媚,仿佛真的是下人的無心之失。
章嬤嬤冷哼一聲,毫不認同:“這事要是在定北侯府,欺主的奴才是要打死的。幸虧主母寬和,已讓老奴備好了晾溫的水。”
她一抬手,就有鳳棲閣的小丫鬟,提着銅壺有秩序地上前。
老夫人惡毒的盯着章嬤嬤,眼神陰鷙如毒蛇。
滿堂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誰看不出,這是老夫人故意拿滾水刁難新婦?
如今沈令儀借秦琬琬之手換掉滾水,既拆穿了婆母的算計,又不動聲色立了威。
既給自己賺足了面子,又讓衆人記住了誰才是真正的主母。
這位新婦,是讓所有人記住,她不是個軟柿子。
傅子悠盯着沈令儀,眸光晦暗。
她原以爲沈令儀叫秦琬琬敬茶是想立威,如今才明白,秦琬琬從頭到尾都是被利用的棋子。
沈令儀根本沒把秦琬琬放在眼裏。
她心頭一緊:母親的計謀能得逞嗎?
還有,她自己嫁入江家三年,只生了一個女兒。
被婆母不喜。
這趟回娘家,是婆母逼她回來取根百年山參。
因爲,她夫君新納的姨娘懷孕了,胎相不好,需要山參保胎。
這山參伯府是沒有的。
母親說,沈令儀的嫁妝裏有。
今日她便逼着沈令儀交出嫁妝。
看沈令儀這陣勢,別說嫁妝,這山參還能要出來嗎?
秦琬琬指尖燙得通紅,瑟縮着捧起新換的茶碗,卻不敢稍慢,顫巍巍地跪地給沈令儀敬茶。
沈令儀端坐如常,待那茶盞送到眼前,方才慢條斯理地伸出兩指,輕輕拈起茶碗邊緣,仿佛生怕沾了什麼醃臢物。
她垂眸瞥了眼秦琬琬發紅的手指,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秦姨娘這般誠心。”
她將茶盞穩穩放在一旁的櫸木桌上,瓷面與木桌相碰,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往後定要好好侍候伯爺,爲傅家開枝散葉,盡好你做妾的本分。”
秦琬琬委屈地要哭出來。
傅臨舟心疼,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令儀,你也該敬茶了。”
沈令儀慢悠悠站起來,秦琬琬剛好低頭屈膝要退下。
兩個離得很近。
秦琬琬身姿柔弱,穿得素淨,顯得整個人不染凡塵。
而沈令儀一身粉衣,整個人白皙明潤,像是發光的仙子。
這一對比,襯得秦琬琬黯淡無光,像是陪襯。
秦琬琬的眼底暗潮洶涌,不動聲色退回去,要坐回原來的位置。
沈令儀叫住她,“秦姨娘,今早我給伯爺上藥,不小心傷了手,不如你替我捧茶吧。”
秦琬琬一個姨娘,還能堂而皇之地坐在正堂,這是什麼規矩?
她忍不了。
老夫人臉色驟變,她看不慣她的琬琬被人欺負。
“沈氏!你居然連敬茶都要假手於人,她是你表妹!”
“老夫人這說的什麼話?表姑娘若是沒爬了伯爺的床,那自然是伯府尊貴的表姑娘。可秦姨娘都懷了伯爺的骨肉,還叫她不清不楚地跟着伯爺,就是辱沒了她。我抬了她的身份,是爲了她好。再說,姨娘就是半個下人,我一個主母還使喚不得她嗎?”
沈令儀慢悠悠看向傅臨舟。
傅臨舟的眉毛都要擰成一股繩了,他剛要開口,秦琬琬打斷了他,“表哥,我願意給夫人端茶。”
她不怕端茶,她怕的是傅臨舟說出維護沈令儀的話。
這樣她還怎麼翻身?
怎麼靠傅臨舟,得到她想要的?
等她得到想要的,她遲早把沈令儀踩入泥裏。
秦琬琬端着茶,遞給老夫人。
沈令儀跪都不跪,也不喊婆母,只說了句:“老夫人請喝茶。”
老夫人原本打算用那滾燙的茶水,爲難沈令儀,燙傷她的手,等她端給自己時,自己再借口燙,把茶碗摔到她臉上。
毀掉她那張過分好看的臉。
可現下,被沈令儀化解了。
她連茶碗都不碰,自己想爲難她,都沒有合適的借口。
再看着她疼得入骨的秦琬琬委屈的雙眼,只能咽下這口氣,接了這碗茶。
並假裝大方地開口,“我們傅家有塊祖傳的玉佩,是當年你們的祖母傳給我的,一直供在財神座下,保我們傅家全家富貴的,現下我把它傳給你。”
老夫人朝邢嬤嬤使了個眼色。
邢嬤嬤走到章嬤嬤面前,“還請老姐姐隨我去後堂取。”
章嬤嬤垂下眸子,沖沈令儀屈膝:“老奴去去就來。”
沈令儀神色一凜,低聲道:“嬤嬤,當心。”
章嬤嬤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隨着邢嬤嬤往裏去了。
接下來,該沈令儀給長輩們送禮物了。
大家都伸長脖子等着,看沈令儀給蘇氏送什麼好東西。
結果,沈令儀掀開紅綢,托盤上是清一色的白色絹帕。
就連料子,也是最普通的。
老夫人頓時白了臉。
立在老夫人身側的傅子衿覺不住氣了,她還指望借此機會,從沈令儀手裏撈點貴重物品,等春日宴的時候顯擺呢。
“你就給母親送這?你堂堂定北侯之女,給長輩送這麼寒酸的禮,不怕丟定北侯府的臉嗎?”
沈令儀前世,給每個傅家人都準備了厚禮,可那又怎樣?
他們用着她送的東西,在她被老夫人磋磨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除了二老太太廖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