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志傑到底服了軟,敲門叫許煙煙出來吃晚飯,還給她燒了洗澡水。
許煙煙也順坡下驢,乖乖地坐在桌邊,小口小口地吃着飯。
飯桌上氣氛沉悶。
康母身體不好,時清醒時糊塗,清醒時明理,糊塗起來連親兒子都認不得。
今晚她倒是難得清醒,看着兒子那副魂不守舍、扒飯像跟飯有仇的德行,又想起下午隱約聽見的動靜,嘆了口氣:“志傑啊,你跟美紅是不是鬧別扭了?”
康志傑動作一頓,悶聲往嘴裏塞了一大口飯,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
“美紅那孩子,實心眼,勤快,是個過日子的。”康母語重心長,枯瘦的手拍了拍兒子的胳膊,“咱家這情況,你也知道。你能說到這樣的對象,不容易,可得好好待人家,別犯渾。”
康志傑沒吭聲,心裏更是煩躁。
他下意識抬起頭,目光瞥向對面安靜吃飯的許煙煙。
許煙煙正夾着一筷子菜,敏銳地察覺到他復雜的視線,立刻抬起小臉,眼神純淨又迷茫,仿佛在問“怎麼了志傑哥?”
那無辜的樣子,讓康志傑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康母順着兒子的目光,也看向了許煙煙。
昏黃的燈光下,這姑娘皮膚白得像瓷,五官精致得跟畫兒似的,穿着雖然樸素,但那通身的氣派和模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康母眯了眯老花的眼睛,努力辨認了一下,遲疑地問:“志傑,這閨女是誰呀?”
康志傑嘴裏塞滿了飯,聞言動作又是一僵,含糊地咕噥了一聲:“遠房的表妹。來城裏辦點事,暫住幾天。”
“表妹?瞧我這記性,親戚都不記得了。”康母一聽,昏花的老眼竟然亮了一下,精神頭都好了幾分。
她放下碗,往前湊了湊,幾乎要把臉貼到許煙煙跟前,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轉過頭,壓低聲音,用一種發現寶藏般的認真口吻問康志傑:“遠房表妹?那出五服了沒有啊?”
(注:五服,指的是古代喪服制度,依親疏關系分五等,此處康母意指血緣關系的遠近。出了五服,即表示血緣關系已經很淡薄,不在禁止通婚的親屬範圍內。)
不等康志傑回答,老太太自顧自地點頭,越看許煙煙越滿意,音量也不自覺提高了:“要是出了五服,那就能結婚啊!這閨女好,瞧着就旺家!白白胖胖的,臉上有肉,身上有勁,”她伸手比劃了一下,語氣篤定,“一看就是好生養的!屁股也圓,準能生兒子!”
“噗,咳咳咳咳!!!”許煙煙正小口喝着湯,聽到這話,一個沒忍住,嗆得滿臉通紅,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都飆出來了。
康志傑幸災樂禍地橫了咳得驚天動地的許煙煙一眼,好生養的表妹,你咳什麼咳?沒出息。
他心底那點因爲親媽口無遮攔而起的尷尬,都被許煙煙這副狼狽樣沖淡了不少,甚至有點想笑。
但他還是板起臉,重重放下碗筷,發出“哐當”一聲響,硬邦邦地對越說越起勁的康母說:“媽!您胡說什麼呢!吃飯!飯都涼了!”
說完,他重新端起那個豁了口的粗瓷大碗,把整張臉幾乎埋了進去,狠狠地、泄憤似的往嘴裏扒拉着飯粒。
飯桌另一頭,康志揚小朋友默默地、飛快地往自己嘴裏扒着飯,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卻像裝了雷達,在桌子上的幾個人臉上來回掃視。
他今年才十歲,是康爸的遺腹子,哥哥比他大十七歲,他沒見過康老爹,就把康志傑當成自己的爸爸一樣。
他心裏明鏡似的:哥哥是爲了這個家,爲了養活媽媽和自己,才拖到這麼大歲數還沒娶上媳婦。哥哥那麼厲害,什麼都能幹好,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美紅姐,他真心爲哥哥高興。
至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遠房表姐,哼,四年級的小學生康志揚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哥哥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有時候凶巴巴的,好像恨不得把她扔出去,有時候又,嗯,就像剛才,明明在生氣,耳朵卻紅了。
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怎麼個不對勁,但這裏頭絕對有貓膩!
康志揚暗暗握緊了小拳頭。雖然他在家裏沒啥地位,哥哥說什麼就是什麼,畢竟哥哥又當哥又當爹,很辛苦,但他心裏已經拉響了最高級別的警報。
哥哥的幸福,由我來守護! 他扒完最後一口飯,暗下決心。
這個表姐,不管她是什麼來路,有什麼目的,只要她敢破壞哥哥和美紅姐,他康志揚第一個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