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這一周,對於兩家人來說,可謂是冰火兩重天。
柳夢佳那邊,簡直是度日如年。
她懷孕期間就被婆婆夏方萍日日咒罵“不爭氣”、“沒用”,導致心情十分抑鬱,直到生完孩子調了包之後,夏方萍更是沒有消停過。
畢竟這換來的孩子是真的吵!
到底是江映雪生的,一點都不消停!
加上夏方萍自己又摳摳搜搜的,每天都在念叨她生了個賠錢貨,別說好吃的,就連飯都不一定頓頓有,自己都沒有吃飽,哪裏會有奶水?
營養沒跟上,本就底子虛,生產那晚還強行下地折騰,更是雪上加霜。
出院這天,柳夢佳被夏方萍半拖半架着挪出病房。
“媽,我身體還不舒服……”柳夢佳覺得自己還沒休息好。
“什麼不舒服,我看你就是皮子癢了!”夏方萍不由分說就拽着人走,“像我們那會,生完孩子馬上就下地幹活了,讓你躺一個星期也夠了,本來就生了個賠錢貨,還不知道給家裏省錢!”
柳夢佳看着婆婆這副嘴臉。
說來說去,夏方萍其實就是舍不得給她花錢而已!
但不管柳夢佳再怎麼不舒服,最後也還是被夏方萍給強行拽走了。
於是,此時就看見柳夢佳面色蠟黃,眼窩深陷,枯槁的頭發毫無生氣地貼在汗溼的額角,每一步都虛浮無力,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靈,只剩一具空蕩的軀殼。
什麼初爲人母的喜悅?
她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給對面的江映雪看的力氣都沒有,整張臉寫滿了愁苦與麻木。
這幾天,她大多時間昏沉躺着,只有在孩子餓得撕心裂肺哭嚎時,才不得不掙扎着起身,敷衍地喂上幾口。
那稀薄得近乎透明的奶水,哪裏能滿足一個新生兒的胃口?
“嘖嘖嘖!”孩子餓得日夜不休的哭,連護士站的小護士們都忍不住私下嘆息:“那孩子,真是造孽哦……”
夏嵐起初聽着那揪心的哭聲實在不忍,過去勸過幾回。
她讓柳夢佳好歹多吃幾口能下奶的東西,或者給孩子添點米湯墊墊肚子。
“哎呀,姐你放心, ”可每每此時,夏方萍總是搶先一步,堆着假笑搪塞:“剛喂過,剛喂過了,這孩子就是性子烈,嗓門大!隨我!”
夏嵐:“……”
而柳夢佳本人,則像一尊失了魂的木偶,眼神空洞,任由婆婆擺布,一副聽天由命的頹喪模樣。
夏嵐見狀,心裏雖像堵了團棉花般膈應,但終究是別人家的孩子,她也不好強出頭。
無奈之下,她也只能搖搖頭,將更多的精力與關愛,傾注在自家兒媳和那乖巧可人的小孫女身上。
…
反觀江映雪這邊,卻是另一番景象。
在夏嵐無微不至的照料下,江映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恢復着。
夏嵐每天變着花樣烹制的營養餐,雞湯、魚湯、小米粥、紅糖雞蛋……
而這,恰好與江映雪空間裏那些藥性溫和、專事補益的苗藥相輔相成。
雙管齊下,效果堪稱驚人。
不過短短一周,她原本因生產而損耗的氣血就得到了極大的補充和恢復。
出院這天,她臉上不再是產後的蒼白,而是透着健康的紅潤,肌膚甚至比懷孕前更加細膩光澤,眼神清亮,行動間雖然還帶着幾分產婦特有的柔緩,但步履平穩,身姿依舊窈窕。
連護士站的護士們都私下議論,就沒見過恢復得這麼快的產婦,簡直不像剛生完孩子,倒像是精心調養了數月。
“那江小姐恢復的可真好。”
“還得是婆婆好,你們是沒看見,那婆婆每天都帶營養餐來醫院,江小姐自己也年輕,恢復的自然快了。”
“唉……我婆婆整天一張嘴叭叭的,看到就煩!”
當江映雪和柳夢佳一同出現在醫院門口,準備出院時,兩人的狀態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一個容光煥發,抱着粉雕玉琢、安靜乖巧的嬰兒,宛如一幅溫馨美好的畫卷;另一個面色憔悴,被婆婆攙扶着,身邊還跟着個哭鬧不休、瘦瘦小小的孩子,怎麼看怎麼狼狽。
柳夢佳看着江映雪那張依舊明媚,甚至更添幾分風韻的臉,再摸摸自己粗糙蠟黃的皮膚,心裏像是打翻了醋壇子,酸澀難當。
憑什麼她江映雪就能這麼好命?
嫁得好,生得順利,恢復得快,連孩子都這麼省心好看?一股強烈的嫉妒啃噬着她的心。
但很快,她又強行安慰自己:忍忍,再忍忍!
現在她江映雪擁有的這一切,以後都是她柳夢佳和她女兒的了!她養得越好,將來自己女兒享受的就越多!
這麼想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帶着一種隱秘的貪婪和得意,落在了江映雪懷裏的汀汀身上。
小家夥被裹在柔軟的襁褓裏,只露出一張白淨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小嘴紅潤,睡得正香,別提多招人疼了。
“表弟妹,”江映雪敏銳地捕捉到了柳夢佳那復雜而黏膩的目光,心裏清楚她是在看什麼,但面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輕聲問道:“你怎麼老是看我們家汀汀看?是覺得孩子有什麼不對嗎?”
“啊……沒、沒有。”柳夢佳心裏猛地一咯噔,像是做賊被抓了個現行,慌忙移開視線,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岔開話題:“就是覺得我外甥女長得真俊,比我們家這個好看多了。”
她指了指自己懷裏那個因爲哭累而暫時歇氣、卻依舊顯得幹瘦的孩子。
這哪裏只是‘好看多了’?
這看上去明明就是兩個物種,根本都不在一個圖層裏好嗎!
“是呢,我也覺得我們家孩子長的好看。”江映雪心中諷意更濃,目光也轉向那個一直哇哇直哭的孩子:“說起來,還不知道表弟家的孩子叫什麼呢?”
夏方萍在一旁連忙搶着回答:“取什麼好名字?丫頭片子一個,就叫‘臭妮’!賤名好養活!”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還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臭妮?”江映雪微微蹙眉,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同情”和“擔憂”,“這名字……唉,不過看你們家孩子這身子骨,確實是虛了些,哭起來都沒什麼力氣似的,不像我們家汀汀。”
“吃飽了就睡,可有勁兒了,雖然只是個女孩子,但你們可得給孩子好好補補,這畢竟是親生的骨肉啊。”
她特意加重了“親生的骨肉”幾個字,像一根針,精準地扎進了柳夢佳的心窩。
柳夢佳胸口劇烈起伏,一股強烈的沖動幾乎要脫口而出——“這個醜東西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才勉強把這句幾乎沖破喉嚨的話咽了回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至極。
夏嵐在一旁聽着,雖然覺得兒媳這話說得有點太直白了,但看看兩家孩子狀態的對比,也覺得確實是實話,便沒多想,只是催促着趕緊回家。
夏嵐家和夏方萍家是鄰居,都在鎮子邊緣的一片平房區。
早年夏方萍被趕出夫家無處可去,是夏嵐心軟,讓她們母子跟自己住在一起,後來孩子們都結婚了,住不開,也是夏嵐出力出錢,幫他們在旁邊置辦了現在這處小院,雖不寬敞,但也算有個安身之所。
一行人路過夏方萍家那略顯破敗的院門時,江映雪腳步微微一頓,目光在那低矮的土坯牆和斑駁的木門上停留了一瞬。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迅速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