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吹拂着廣袤的田野,將金黃色的麥浪卷起,又輕輕放下。空氣中彌漫着泥土的芬芳和成熟麥穗特有的香甜。這是李家村一年中最忙碌的季節——秋收。
李春桃的二分薄田,位置偏僻,土質貧瘠,收成自然也大打折扣。但她依然一絲不苟地躬下身子,用那把鈍了刃的鐮刀,一茬茬地割着麥稈。汗水浸溼了她的衣衫,順着臉頰淌下,模糊了視線,可她顧不上擦,只知道拼命地彎腰、揮鐮。
自從上次被公開表揚後,李春桃的“縫紉互助小組”正式掛牌,成了村裏的“模範典型”。王麗華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在人前對李春桃點頭哈腰,私下裏,張桂花更是像躲瘟疫一樣避着她。
但這些並沒有讓李春桃感到輕鬆。名聲好了,生活好了。互助小組效益也慢慢起來了。但是茅屋的修繕,欠供銷社的債務,以及即將到來的冬天,一切都需要錢。
她不但要收自己的二分薄田,這幾天還主動幫村裏幾個年邁的孤寡老人收割麥子。她知道,在這個“生產隊”剛剛解散,包產到戶的年代,誰家地裏的糧食就是誰家的命。那些孤寡老人沒有勞動力,地裏的麥子爛在地裏,就意味着冬天沒吃沒穿。
這不是她聖母心發作,而是她深諳一個道理:要想在這村裏立足,除了自身能力,更需要口碑。而幫扶孤寡老人,無疑是積攢口碑最好的方式。
一連幾天,李春桃從早到晚都泡在田裏,腰酸背痛,肩膀火辣辣地疼。爲了省下那點糧食,她每天只吃兩個窩窩頭,喝幾口涼水。到了第三天傍晚,天邊最後一抹餘暉也消散了,疲憊像一座大山壓在她身上,讓她幾乎直不起腰。
她割完最後一壟麥子,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手中的鐮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倒在了軟綿綿的麥茬地裏。
意識沉浮之際,她好像聽到了遠處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突突突”的聲音,像是什麼重型機械在開動。那聲音,帶着熟悉又陌生的震顫,一點點將她拉回現實。
是趙野嗎?她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可又很快被倦怠和虛弱淹沒。
就在李春桃昏昏沉沉,感覺身體像被掏空了一樣的時候,一股強烈的引擎轟鳴聲驟然在她耳邊炸響!
一輛嶄新的,帶着一股油漆味的綠色手扶拖拉機,帶着卷起的塵土,穩穩地停在了她倒下的那片麥田旁邊。
拖拉機上,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一躍而下。
是趙野!
他回來了!
李春桃的眼眶瞬間溼潤了,心裏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驚喜。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綠色軍裝外套,腳上是一雙黑色的大頭皮鞋,看起來比離開時更加沉穩,也更加……野性。
他身後的拖拉機鬥裏,竟然還坐着七八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個個都穿着粗布衣服,皮膚黝黑,眼神凌厲,看起來像是一夥剛從哪個工地上收工的工人。
“嫂子!”
趙野大步流星地走到李春春桃身邊,單膝跪地,他那雙粗糙卻又溫暖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嗓音裏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焦急。
李春桃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結實又滾燙的懷抱裏,他身上帶着風塵仆仆的男人氣息,混雜着淡淡的煙草味,卻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沒事吧?怎麼這麼不小心!”趙野皺着眉頭,眼神中流露出的擔憂是李春桃從未見過的。
“沒事……就是有點累。”李春桃輕聲說道,聲音還有些虛弱。
“老趙!這嫂子怎麼了?”
他身後的兄弟們也紛紛跳下車,看到李春桃疲憊蒼白的模樣,眼中都露出了關切的神色。
趙野扶着李春桃坐到拖拉機的座位上,然後轉身,目光掃過那些金黃的麥田,眼神堅定而霸氣。
“聽好了兄弟們!”他聲音洪亮,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嫂子的麥子,就是我們的麥子!村裏這些孤寡老人的地,也是我們的地!都給我擼起袖子,一個時辰之內,全都給我幹完!”
“是!趙哥!”
七八個漢子齊聲應和,聲音響徹田野,帶着一股強悍的威懾力。
他們都是趙野在外面“倒騰東西”時結識的兄弟,有的曾是退伍軍人,有的是在碼頭扛大包的苦力,個個身強力壯,手腳麻利。
趙野一聲令下,他們立刻散開,拿起鐮刀,像一群訓練有素的收割機器,迅速而高效地投入到麥收中。
鐮刀揮舞,麥稈倒伏,捆扎成堆,動作一氣呵成。
李春桃坐在拖拉機上,看着這群平時在村裏難得一見的“陌生人”,爲了她,爲了村裏的老人,在麥田裏揮灑汗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趙野。
不到半個小時,那幾塊零散的麥田,竟然就被收割得幹幹淨淨,麥垛堆得高高的,整整齊齊地碼放在麥場上。
幹完活,兄弟們一個個扛着鐮刀,大汗淋漓地回到拖拉機旁。
“趙哥!收完了!”
“好!今天晚上,都在嫂子這裏開慶功宴!”趙野大手一揮,豪氣地說。
李春桃有些不知所措,她一個剛分家的女人,住着破茅屋,哪裏有錢請這麼多人吃飯?
趙野似乎看出了她的擔憂,他湊近她耳邊,低聲說:“別擔心,錢我出。你只需要把飯菜準備好就行。”
慶功宴?在這個缺吃少穿的年代,慶功宴意味着什麼,李春桃心裏清楚。
當夜幕降臨,茅屋前的小院裏,升起了幾堆篝火。趙野買來了兩頭大肥豬,十幾個兄弟直接在院子裏架起了土灶,烤肉的香味混合着麥秸燃燒的煙火氣,彌漫了整個村子。
趙野還特意帶來了兩壇老白幹,酒香四溢。兄弟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談天說地,整個小院裏充滿了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李春桃看着趙野在火光下那張豪邁又帶着一絲野性的臉,看着他遊刃有餘地招呼着兄弟們,心裏涌起一股異樣的情愫。這個男人,就像一團烈火,能溫暖人心,也能瞬間點燃一切。
直到深夜,兄弟們才酒足飯飽,帶着一身的酒氣,被趙野安排着,三三兩兩地回村裏趙野租下的空屋睡覺。
小院裏重新恢復了安靜,篝火的餘燼還在噼啪作響,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酒肉香味。
李春桃正準備收拾殘局,卻突然被趙野一把拉住。
“春桃,別收拾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帶着幾分酒意,卻又充滿了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沒有鬆開她的手,而是拽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村頭那高高的麥垛後面。
麥場上,幾十座金色的麥垛,像一座座小山,在月光下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這裏遠離茅屋,遠離村莊,只有皎潔的月光,和他們兩個人。
趙野將李春桃輕輕地抵在麥垛上,幹燥而溫熱的麥稈蹭着她的後背,帶着一股獨特的麥香。
他高大的身軀將她完全籠罩,濃鬱的酒氣和荷爾蒙氣息,瞬間將李春春桃包圍。
月光如水,灑在趙野刀削般的側臉上。他的雙眼赤紅,眼底深處跳動着一種李春桃從未見過的炙熱情感,仿佛要將她灼燒殆盡。
他看着她,緩緩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用粗布小心包裹着的東西。
布包一層層打開,一枚金燦燦的戒指,在月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那是一枚老式的金戒指,款式簡潔大方,透着一股沉甸甸的質感。
趙野握着戒指,他那雙粗糙的,掰斷過木樁的手,此刻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沒有問她的意見,只是粗魯地,卻又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虔誠,將那枚金戒指,緩緩地套在了李春桃的無名指上。
戒指有些大,鬆鬆垮垮地戴在她的指節上。
“這……這是什麼意思?”李春桃的心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她能感受到趙野掌心的溫度,感受到他指尖的顫抖,更感受到他眼中那不加掩飾的深情。
“這是老子這次南下賺的。”趙野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聲音比剛才更加沙啞,帶着一股沉重的力量,“老子這半個月,日日夜夜,夢裏全是你。”
他那雙灼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春桃,裏面充滿了壓抑的渴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
“李春桃,你給句痛快話。”趙野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嫌不嫌老子髒?”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張因爲震驚而微微張開的紅唇上,充滿了占有欲。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只有心跳的聲音在耳邊轟鳴。
李春桃感覺到指尖那枚金戒指的冰冷與沉重,更感受到趙野撲面而來的炙熱與渴望。
她該如何回答?
她曾以爲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愛情,不會再對任何男人動心。可趙野,這個從地獄走出的煞神,這個粗魯卻又溫柔,霸道卻又體貼的男人,卻一次又一次地闖入她的生活,用他獨特的方式,將她從泥濘中拉扯出來。
她該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