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號早就吹過了。
營區靜得只剩下風聲。
窗櫺紙被北風扯得撲簌作響,屋裏卻熱得像個蒸籠。
至少對霍野來說是這樣。
一米二的行軍床,平日裏睡他一個糙漢子綽綽有餘,今天多塞進個人,顯得格外逼仄。
兩人中間原本隔着兩拳距離。
那是霍野特意留出的楚河漢界。
他仰面躺着,身體繃成一張拉滿的弓,雙手規規矩矩交疊在小腹,連呼吸頻率都刻意壓低。
這罪,真不是人受的。
身邊的女人倒是睡得安穩。
她呼吸很輕,帶着一股子若有若無的奶味兒,混着草藥香,順着被窩縫隙往他鼻腔裏鑽。
比這戈壁灘上最烈的燒刀子還沖頭。
霍野喉結滾了滾,甚至能清晰聽到吞咽聲在黑暗中放大的動靜。
他煩躁地閉上眼,試圖去想明天的作訓計劃。
可腦子裏全是剛才那雙在熱水裏晃蕩的腳。
白得晃眼。
腳趾頭粉嫩嫩的,一縮一縮,像勾人的鉤子。
“嗯……”
身側突然傳來一聲低吟。
霍野渾身一僵。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就滾了過來。
夏清睡迷糊了。
這具身子底子太虛,畏寒,被窩裏捂了半天手腳還是涼的。
夢裏大概是把身邊人當成了火爐。
她本能地尋着熱源貼上去,整個人像只八爪魚,手腳並用纏住了身邊的硬塊。
一只冰涼的小手順着棉秋衣下擺滑進去。
指尖毫無阻隔地貼上了緊實的腹肌。
霍野腦子裏那根弦,啪的一聲斷了。
那種涼意不僅沒降溫,反倒像把熱油澆進了烈火裏。
他猛地側身,一把扣住那只作亂的手腕。
力道沒控制住,有些重。
“夏清。”
他咬着後槽牙,嗓音啞得不成樣子。
“你再亂動試試。”
警告無效。
懷裏的女人非但沒醒,反而不滿地皺了皺眉,腦袋在他胸口蹭了兩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熱氣透過薄薄的衣料,噴灑在他心口窩。
酥,麻。
順着脊梁骨一路往下竄。
霍野額角的青筋暴跳。
他借着雪光低頭。
懷裏的人臉頰壓出一道紅印,嘴唇微張,毫無防備地把這一身軟肉送到了狼嘴邊。
只要低頭,就能嚐到味兒。
霍野視線在那張唇上停了兩秒。
最終,他罵了一句髒話。
如果是清醒時候,他早辦了她。
可乘人之危這事兒,他霍野做不出來。
“你是真行。”
他鬆開手,有些狼狽地將被子全部裹在夏清身上。
隨後翻身下床。
動作快得像是在躲手榴彈。
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霍野赤着腳拉開房門,一頭扎進了風雪裏。
那一晚,全團崗哨都聽見水房那邊傳來譁啦啦的水聲。
一直響到了後半夜。
……
次日清晨。
起床號吹得震天響。
夏清是被勒醒的。
腰上像是橫了一道鐵閘,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費勁地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古銅色的胸膛,上面還掛着幾道沒擦幹的水珠痕跡,順着肌肉紋理沒入褲腰。
視線再往上,是一張黑得像鍋底的臉。
霍野醒了。
或者說,他壓根沒睡。
眼底兩團烏青,眼球上布滿血絲,看着像剛從戰場上殺了一夜回來。
“早?”
夏清嗓子發幹,試探性地打了個招呼。
霍野沒吭聲。
他黑着臉鬆開手臂,翻身坐起。
床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男人套上軍襯,扣子扣得噼啪作響,每一顆都透着股欲求不滿的暴躁。
昨晚沖了三次涼水。
結果這女人睡得沒心沒肺,把他當抱枕啃了一宿。
“團長!團長您起了嗎?”
警衛員小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急得像火燒眉毛。
“嫂子也在嗎?”
霍野拉開門閂。
小張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門口,被霍野那身煞氣沖得倒退半步。
“這……這是剛送到的掛號信。”
小張咽了口唾沫,眼神忍不住往屋裏飄,聲音壓得極低。
“還是那個地址寄來的……郵遞員說,是加急。”
又是夏家。
霍野眉頭擰成了川字,伸手接過。
撕拉一聲。
信封被粗暴地撕開。
他抽出信紙,只掃了一眼,周身氣壓驟降。
“呵。”
一聲冷笑。
霍野轉身,兩根手指夾着那張薄薄的信紙,隨手扔到了床上。
信紙打着旋兒,飄落在夏清手邊。
“看看。”
男人點了一根煙,靠在桌沿吞雲吐霧,眼神玩味又危險。
“你那個好妹妹,怕你寂寞,給你送戲台子來了。”
夏清撿起信紙。
字跡歪歪扭扭,透着股沒文化的急切。
【霍團長親啓:家門不幸,出了冒名頂替的醜事。真正的夏清已坐車出發,預計今日抵達部隊驗明正身。請團長務必控制住那個騙子,切勿讓她跑了!夏家絕不姑息養奸!】
寥寥數語,把“斬立決”三個字寫得透透的。
算算日子,今天中午就能到。
夏清指尖在紙面上輕輕彈了一下。
不僅沒怕,眼底反而泛起一絲興奮的精光。
就像是獵人聽到了獵物踩中夾子的脆響。
她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地上,紅裙子晃出一道豔麗的弧度。
“來得正好。”
夏清走到霍野面前,抬手從他嘴邊抽走那根剛抽了兩口的煙。
自己就着溼潤的煙蒂,吸了一口。
煙霧吐出,模糊了她那張清豔絕倫的臉。
“既然千裏送人頭。”
她笑得慵懶,卻讓霍野後脊背一麻。
“那我就好好招待招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