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她正心無旁騖地臨着一首小令,院外卻傳來些不同以往的動靜。似是女子的說笑聲,雖然很快被壓低,但在這一貫沉寂的首輔府裏,顯得格外突兀。
她不由停下筆,望向窗外。
只見回廊盡頭,周管事正引着兩位盛裝打扮的姑娘往這邊走來。一位身着鵝黃衣裙,嬌俏明媚,另一位則是一身水綠,氣質更顯沉靜。兩人皆是雲鬢珠翠,衣飾華貴,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她們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月影軒,低聲交談着什麼,臉上帶着某種探究與……難以掩飾的優越感?
駱疏桐的心下意識地提了起來。自她入住此地,除了府中下人,從未見過任何外人。這兩位是誰?爲何會來葉川的內院?
那兩位姑娘顯然也看到了窗內的她。鵝黃衣裙的姑娘腳步一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尤其在看到她簡單素淨的衣着和案頭的筆墨時,眼底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隨即側頭對綠衣女子低語了一句什麼,兩人同時掩唇輕笑下來,那笑聲裏的意味,讓駱疏桐極不舒服。
她們並未停留,很快便隨着周管事穿過月影軒前的回廊,朝着更深處、似乎是葉川書房的方向去了。
人已走遠,那幾聲輕笑卻像羽毛搔刮着耳膜,揮之不去。
駱疏桐握着筆,卻再也寫不下一個字。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悶感堵在心口。她們是誰?葉川的客人?還是……與他關系更親近的女子?他那樣的人,位極人臣,權勢滔天,府中怎會沒有……
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他是誰,有什麼客人,與她何幹?她不過是個抵債的,一個暫時容納他子嗣的容器罷了。
可心緒終究是亂了。一下午都心神不寧,抄錯了好幾個字。
傍晚時分,周管事去而復返,身後跟着幾名捧着錦盒的仆從。
“駱姑娘,”周管事依舊是一板一眼的恭敬語氣,“大人吩咐,給姑娘裁幾身新衣。這是京中雲裳閣最新的料子花樣,請姑娘過目挑選。”
錦盒打開,裏面是各色流光溢彩的綾羅綢緞,蘇繡、緙絲、軟煙羅……無一不是寸錦寸金的極品,花色或清雅或華貴,琳琅滿目,幾乎晃花了眼。
駱疏桐愣住了。
春曉在一旁看得倒吸一口涼氣,眼睛都直了。
“這……”駱疏桐遲疑地看着周管事,“大人這是何意?我平日並不出門,現有的衣物盡夠了。”更何況,她一個“抵債”的,穿這些做什麼?
周管事面色不變:“大人只說,姑娘看着挑選便是。若都不合意,可讓繡娘另送花樣來。”
駱疏桐看着那些華美得不真實的衣料,再想起午後那兩位姑娘打量她時輕蔑的眼神,一股說不清是窘迫還是抗拒的情緒涌上心頭。她搖了搖頭:“不必了。多謝大人好意,我心領了。”
周管事似乎有些意外,但並未強求,只道:“既如此,便由奴才爲您選定幾匹吧。”他指了幾種顏色雅致、料子尤其柔軟的緞子,“這些料子透氣親膚,於身子無礙。”
他考慮得如此周到,反而讓駱疏桐更加不適。這突如其來的“好意”,透着股古怪。是因爲午後來的那兩位客人?是他覺得她這“容器”太過寒酸,丟了他首輔府的臉面?
“周管事,”她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發澀,“今日午後那兩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