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沈母眉宇間憂色未褪。
她擔心安寧公主對侯府不利。
見此,沈洛初屏退左右,將自己的疑慮與計劃和盤托出。
“母親,公主手段陰狠,府中恐有她的耳目。
女兒想,與其日日提防,不如……請君入甕,一舉肅清。”
沈母驚訝道:“你是從何得知公主在侯府安插了眼線?”
“女兒昨日在公主府偷聽到的。”
沈洛初趕緊搪塞了過去。
沈母沉吟片刻,眼中閃過決斷。
“你所言有理。需要爲娘如何配合?”
沈洛初微微一笑,低語數句。
她並沒有告訴母親,誰是公主的眼線。
張嬤嬤畢竟跟了母親數年。
如果直接告訴她,恐有變數。
前世,張嬤嬤的身份是在五個月後才暴露的。
當時,母親爲給沈清清置辦嫁妝,在清點庫房時,才發現首飾有所短缺。
隨後差人秘密調查,不僅查實了張嬤嬤監守自盜的罪行,更揭穿了她身爲公主眼線的真實身份。
最終,張嬤嬤被官府押入大牢,在後半生的牢獄之刑中了卻殘生。
——————
早膳後,沈洛初以“爲母親尋一味安神藥材”爲由出府。
實則,她需要借機觀察,確認府外是否有公主眼線盯梢。
就在她從一家藥鋪出來,準備登上馬車時。
街道另一頭傳來一陣沉穩有序的車輪聲。
一輛低調而又不失奢侈的馬車緩緩駛來。
馬車車廂框架采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所制,車廂外部鑲嵌鎏金銅件。
可見馬車中人非富即貴。
前後僅有四名隨從護衛,低調中透着不容忽視的威儀。
行人紛紛避讓。
馬車行至與沈洛初的馬車交錯時。
微風恰好拂起了對面馬車的窗簾。
沈洛初不經意間一瞥,對上了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那是一個極爲年輕俊美的男子。
身着墨色常服,氣質清冷矜貴。
他端坐車內,膝上蓋着一張薄毯。
盡管姿態閒適,周身卻散發着一種久居上位的疏離感。
他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
似乎……帶着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探究。
沈洛初迅速收回目光。
心中卻泛起一絲漣漪。
此人她認得,是當今聖上的第七子,靖王陸景淵。
他早年頗得聖心,在朝中地位很高。
因一場意外雙腿殘廢,從此深居簡出,不問世事。
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裏?那一眼,是巧合嗎?
沈洛初心裏想着。
玄色馬車並未停留,徑直駛過,仿佛只是街頭一次再尋常不過的擦肩。
回到侯府,沈洛初將街頭所見暫且壓下,全心投入計劃。
出府這一趟,她並未發現府外有眼線。
先把張嬤嬤處理掉,而庶妹身邊的丫鬟還有用處,暫且留她幾天。
她與母親商量對策。
沈母雖驚訝於女兒的心思縝密,但更欣慰她的成長,全力配合。
很快,沈母“憂思過甚,舊疾復發”的消息傳遍侯府。
而且病情來勢洶洶,侯爺還請動了太醫。
同時,沈洛初故意在府中制造緊張氣氛。
時而嚴查各院用度,時而秘密召見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仆役問話。
並讓心腹丫鬟拾穗“不經意”地透露:
大小姐懷疑夫人並非單純生病,而是中了慢毒。
可能和平時飲食起居有關。
大小姐正在暗中搜集證據,已有重大發現。
只待確鑿證據便可定那人的罪。
一時間,侯府內暗流涌動,人心浮動。
張嬤嬤聽後內心甚是驚慌,因爲夫人平時的飲食起居都是她負責。
一有差池,第一個要處理的肯定是她。
她雖然沒給夫人下藥。
但她害怕偷盜之事暴露。
當天夜裏,張嬤嬤便收拾好細軟,準備跑路。
魚兒上鉤了。
深夜,一道臃腫的黑影,鬼鬼祟祟地溜至侯府後門。
手中緊攥着一個沉甸甸的包裹,正欲伸手去拉門閂。
“嚓——!”
四周驟然亮起火把,將角落照得亮如白晝!
沈洛初攜着面色沉痛的沈母,在一衆護衛的簇擁下,緩緩自陰影中步出,徹底堵死了張嬤嬤的退路。
“張嬤嬤。”
沈母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這麼晚了,你背着行囊,要去哪裏?”
張嬤嬤嚇得魂飛魄散。
猛地轉身,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哆嗦着。
“夫、夫人!……老奴,老奴家中突發急事,家人病重,差我……差我務必回去看一眼!”
她緊緊抱着包裹,仿佛那是她的救命稻草。
“哦?”
沈洛初上前一步,清冷的目光如冰刃般落在她臉上。
“既是急事,爲何不稟明母親,領取對牌?又爲何,要行這深夜潛出、鬼鬼祟祟之事?”
“老奴……老奴一時心急,忘了規矩……”
張嬤嬤冷汗涔涔,雙腿發軟。
“忘了規矩?”
沈洛初聲音陡然轉厲。
“我看你是做賊心虛!來人,打開她的包裹,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家事’,值得你如此費心搬運!”
“不!不能打開!”
張嬤嬤驚恐地尖叫,死死護住包裹,卻被兩名護衛強行拉開。
包裹散開的一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裏面金光燦燦,赫然是滿滿一堆金銀首飾、玉器古玩。
在火把照耀下,晃得人眼花繚亂。
“這……這支赤金點翠步搖,是去年宮中賞賜!
還有這翡翠鐲子……”
沈母指着地上的財物,身子晃了晃,被沈洛初及時扶住。
她痛心疾首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張嬤嬤,聲音哽咽。
“張嬤嬤!我自認待你不薄,你是我從娘家帶出來的老人,何以……何以要行此鼠竊狗盜之事?!”
“夫人!夫人饒命啊!”
張嬤嬤徹底崩潰,癱跪在地,涕淚橫流,拼命磕頭。
“是老奴豬油蒙了心!是老奴見錢眼開,罪該萬死!求夫人看在老奴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饒老奴一條狗命吧!”
她邊說邊用力扇着自己耳光,在寂靜的夜裏發出清脆的聲響。
沈洛初眼神冰冷,沒有絲毫動容。
“像你這等背主忘恩、監守自盜的奴才,留在世上也是禍害!”
或許是沈洛初的話太過駭人,或許是極度的恐懼讓張嬤嬤手腳失控。
在她癱軟扭動間,一個細小的瓷瓶“哐當”一聲從她懷中滾落在地。
一個護衛眼疾手快地撿起,只見那白瓷瓶身上,赫然貼着三個朱紅小字——五石散!
五石散,此物劇毒,沾之即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