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清晨格外安靜。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我坐在餐桌前,膝蓋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不少,面前攤開着昨晚從別墅帶回的文件。裴瑾在廚房煮咖啡,濃鬱的香氣彌漫在整個房間裏。
"找到什麼了?"裴瑾端着兩杯咖啡走過來,在我身旁坐下。
我推了推眼鏡,指着那份標記"意識轉移實驗"的文件:"你母親的研究比我們想象的更深入。看這裏——'通過量子糾纏實現意識模式的非局部傳遞',這幾乎就是在描述...重生。"
裴瑾的眉頭緊鎖:"你認爲你的重生與她研究有關?"
"我不知道。"我輕輕搖頭,"但如果我父親真的參與過實驗...也許某種量子關聯在我死後觸發了..."
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我的話。裴瑾看了眼來電顯示,表情立刻變得警惕:"未知號碼。"
他按下接聽鍵並打開免提:"說。"
"裴...裴總嗎?"一個顫抖的男聲傳來,"我是張志成...我有重要情報..."
我和裴瑾交換了一個眼神。又是張志成,那個前世欺壓我的上司,如今裴正國的爪牙。
"繼續。"裴瑾的聲音冷若冰霜。
"我...我可以提供裴正國銷毀證據的記錄,還有...還有當年老爺子知情的一些線索..."張志成的聲音斷斷續續,背景嘈雜,"但我需要保護...他們已經在找我了..."
裴瑾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爲什麼背叛二叔?"
"他...他要殺我滅口..."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哽咽,"就像殺張建軍一樣...我老婆孩子都送走了...求您..."
裴瑾沉默片刻:"時間地點。"
"今天下午三點,北郊廢棄化工廠。只能您一個人來...如果看到其他人,我立刻消失..."
電話突然掛斷。裴瑾放下手機,眼神復雜地看着我:"你怎麼想?"
"太巧合了。"我搖頭,"我們剛拿到證據,他就突然倒戈?"
"但如果他真的掌握父親涉案的證據..."
我注意到裴瑾說"父親"時聲音微微發緊。對他而言,裴正國的罪行已是事實,但如果連他最敬重的父親也參與其中...
"我們先分析已有證據。"我輕輕握住他的手,"再做決定。"
裴瑾點點頭,我們繼續翻閱文件。保險櫃中找到的轉賬憑證和錄音帶是鐵證,足以證明裴正國買凶殺人。但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份"意識轉移"檔案——不僅因爲我父親可能參與過實驗,更因爲裏面夾着一張便條,上面是裴夫人的筆跡:"若實驗成功,瑾兒將不再孤單。"
"這是什麼意思?"我指着便條問。
裴瑾的眼神變得異常復雜:"母親去世前,我常常抱怨沒有兄弟姐妹...她可能想用科技手段創造某種...陪伴。"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我腦海:"你說...我的重生會不會是她安排的?爲了給你一個'不再孤單'的伴侶?"
這個念頭讓我們都沉默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之間的感情,甚至我作爲"周予安"的存在,都可能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實驗?
"不。"裴瑾突然斬釘截鐵地說,伸手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視他的眼睛,"聽着,無論這個實驗是什麼,無論你的重生如何發生,都不改變一個事實——我愛的是你,是這個站在我面前的周予安,不是任何實驗產物。"
他的眼神如此堅定,讓我胸口的鬱結稍稍緩解。但那個疑問依然盤旋在心底:我究竟是誰?是自然重生的周予安,還是某個實驗的預期結果?
下午兩點,我們仍在爭論是否去見張志成。裴瑾傾向於冒險一試,我則堅持認爲那是個陷阱。
"至少讓我們先查查那個廢棄化工廠。"我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搜索相關資料。
調查結果顯示,化工廠確實廢棄多年,但三個月前被一家殼公司收購,而那家公司的注冊地址與林氏集團某個子公司相同。
"看,我就說是陷阱。"我指着屏幕,"林氏和裴正國明顯有勾結。"
裴瑾剛要回應,他的手機響了。是陳律師,語氣急促:"裴總,不好了!裴正國剛剛召開記者會,宣布起訴您商業誹謗!同時稅務部門突然派人到'新生基金會'查賬,說是接到舉報涉嫌洗錢!"
裴瑾的臉色瞬間陰沉:"什麼時候的事?"
"半小時前!媒體已經鋪天蓋地報道了。董事會成員都在打電話詢問情況..."
掛斷電話,裴瑾立刻打開電視。財經新聞正在直播裴正國的記者會,他西裝革履地站在鏡頭前,表情沉痛:
"...作爲叔叔,我一直包容侄子的任性。但這次他爲了奪取公司控制權,不惜僞造證據誣陷我謀殺...我已委托律師提起誹謗訴訟..."
畫面切換到基金會現場,幾名稅務人員正搬走成箱的文件,閃光燈此起彼伏。
"二叔的反擊。"裴瑾冷笑,"先發制人,把我們打成誣告者。"
"我們必須公開那些證據了。"我說,"趕在他徹底顛倒黑白之前。"
裴瑾搖頭:"還不夠。錄音需要司法鑑定,轉賬記錄需要銀行確認,這些都需要時間。"他站起身來回踱步,"但如果我們能拿到張志成說的那些文件..."
"那很可能是個陷阱!"
"也可能是扭轉局面的關鍵。"裴瑾停下腳步,眼神堅定,"我必須去。"
我們爭執不下,最終各退一步——裴瑾會去赴約,但帶着隱蔽攝像頭和定位器,安保團隊在遠處待命,而我則留在安全屋遠程監控。
三點整,裴瑾獨自驅車前往化工廠。我通過他胸前的紐扣攝像頭實時觀看情況——廢棄的廠房破敗不堪,鏽蝕的管道像巨獸的骨架般縱橫交錯。裴瑾謹慎地前進,每一步都帶着警覺。
"張志成?"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中回蕩。
一陣窸窣聲後,張志成從一堆廢料後走出。他比前世我記憶中的樣子蒼老許多,兩鬢斑白,眼神飄忽不定。看到裴瑾,他明顯瑟縮了一下。
"東...東西在這裏。"他遞過一個文件袋,手指顫抖,"裴正國這些年...所有非法交易的記錄...還有..."
裴瑾沒有立即接過文件:"爲什麼幫我?"
"他...他要殺我..."張志成的聲音帶着哭腔,"我爲他做了那麼多髒活...現在卻..."
就在這時,攝像頭捕捉到一個細微的反光——高處某個窗口有狙擊鏡的閃光!
"裴瑾!狙擊手!右邊二樓!"我對着麥克風大喊。
裴瑾反應極快,一個側撲躲到水泥柱後。幾乎同時,一聲槍響,子彈打在剛才他站立的地方。張志成尖叫一聲,轉身就跑,卻被第二槍擊中大腿,慘叫着倒地。
"安保!立刻行動!"裴瑾對着隱藏麥克風下令,同時匍匐前進試圖拉回張志成。
接下來的畫面混亂不堪——槍聲、喊叫聲、安保人員沖入廠房...當一切平息時,狙擊手已經逃走,張志成大腿血流如注但意識清醒,被緊急送往醫院。
一小時後,裴瑾安全返回,手裏拿着那個沾血的文件袋。他的西裝外套在救援張志成時刮破了,手上也有擦傷,但神情異常冷靜。
"你沒事吧?"我急忙迎上去,檢查他是否受傷。
"沒事。"他簡短回答,打開文件袋,"看看這個。"
文件袋裏是幾份轉賬記錄的復印件,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系列從裴正國賬戶轉給裴老爺子私人秘書的款項,時間跨度從1995年至今,備注都是"特殊項目"。
"這...什麼意思?"我困惑地問。
裴瑾的聲音冷得像冰:"父親秘書一直負責處理家族'敏感事務'。如果二叔通過他向父親行賄..."
我的胃部一陣絞痛。這對裴瑾意味着什麼?他敬愛的父親可能收錢掩蓋妻子的謀殺案?
"等等,"我仔細檢查那些文件,"這些轉賬都是通過秘書,沒有直接指向老爺子的證據。而且..."我指着其中一筆,"看這個日期,1995年10月10日,裴夫人車禍後五天。老爺子那時悲痛欲絕,怎麼可能收錢?"
裴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是說..."
"很可能是秘書被二叔收買,瞞着老爺子做事。"我繼續分析,"這些備注'特殊項目'的款項,秘書完全可以用其他名目解釋。"
裴瑾的表情略微鬆動,但眼神依然陰鬱:"但父親當年確實忽視了母親的懷疑..."
"被親弟弟蒙蔽和被收買是兩回事。"我輕聲說,"你父親失去的是妻子,他怎麼會..."
我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裴瑾抓起桌上的古董茶杯狠狠砸向牆壁,瓷片四濺。
"二十七年!"他的聲音因壓抑的憤怒而顫抖,"二十七年來,他每年都去祭奠母親,表現得那麼深情...如果這一切都是演戲..."
我從未見過裴瑾如此失控。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商業精英此刻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全身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我沒有立即安慰他,而是蹲下身開始收拾茶杯碎片,給他時間平復情緒。當最後一片瓷被撿起後,我才開口:"我們需要和老爺子談談。"
裴瑾猛地抬頭:"什麼?"
"直接問他。"我直視他的眼睛,"如果你父親真的涉案,他會露出馬腳。如果沒有...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裴瑾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你說得對。但必須小心,如果父親真的..."
"我相信他不會。"我堅定地說,"一個能培養出你這樣兒子的人,不可能那麼冷血。"
裴瑾凝視我許久,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了些許。他伸手將我拉起來,緊緊抱住:"謝謝你。"
"謝什麼?"
"保持清醒。"他的聲音悶在我肩頭,"在我差點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時候。"
我回抱他,感受着他逐漸平穩的心跳。這一刻,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我們的關系已經超越了愛人與伴侶,成爲了彼此最堅實的後盾。
晚上,我們決定冒險聯系裴老爺子,約他在一個中立地點見面。電話中裴瑾只說有重要事情商量,沒提具體內容。老爺子雖然疑惑,但還是答應了明天上午在郊外的一家私人會所見面。
就在我們準備休息時,醫院傳來消息——張志成脫離危險了,但拒絕見任何人,只要求見周予安。
"我?"我驚訝地看着裴瑾,"爲什麼是我?"
"可能因爲前世的關系。"裴瑾皺眉,"太危險了,醫院肯定有二叔的眼線。"
"但如果他有重要信息..."
我們爭論良久,最終決定由裴瑾安排可靠的醫生做中間人,傳遞張志成的話。
深夜,我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睡。裴瑾在我身邊安靜地呼吸,但我知道他也沒睡。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
"裴瑾,"我輕聲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的重生真的與你母親的實驗有關,你會怎麼想?"
他沉默良久,轉身面對我:"那我該感謝那個實驗,因爲它把你帶到我身邊。"
"但那就意味着我們的相遇不是偶然,甚至感情也可能是預設的..."
裴瑾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頰:"周予安,實驗或許能解釋你怎麼重生,但解釋不了我們之間的每一天、每一個選擇。"他湊近在我唇上落下一個輕吻,"我愛你,不是因爲什麼實驗,而是因爲你是你。"
這個簡單的回答像一把鑰匙,解開了我心中的枷鎖。是啊,無論起點如何,我們共同走過的每一步都是真實的選擇。
第二天清晨,我們正準備出發去見裴老爺子時,陳律師突然來電——張志成死了。
"凌晨三點心髒驟停。"陳律師聲音沉重,"院方說是傷勢並發症,但我懷疑..."
"滅口。"裴瑾冷冷地說。
這個消息讓氣氛更加凝重。去會所的路上,我們都沉默不語。裴瑾的指節在方向盤上發白,而我則不斷回想那些文件中的細節,試圖找出被忽視的線索。
會所坐落在湖邊,環境清幽私密。裴老爺子已經在包廂等候,看到我們一同進來,眉頭微蹙:"出什麼事了?這麼神秘。"
裴瑾直視父親的眼睛:"父親,您當年真的相信母親的車禍是意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