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礙於他國師的身份,動不得,冷凝霜此刻真恨不能賜毒藥,將他毒啞!
狗男人要麼不開口,要麼一開口沒一句能聽的。
倒不如毒啞了幹淨!
白瞎了這麼一張清絕出塵的臉,真是暴殄天物!
冷凝霜強壓下心口翻涌的怒氣,心中反復默念:好女不與臭男爭!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等着,有他哭着求她的時候!
半晌,冷凝霜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聲音:“那大夏國運呢?”
“國師也不管了?!”
她向前逼近一步,紅裙在燭火下如血霧潑灑開來:“即便山河破碎,國師也能如此淡然,毫不在意?”
雪淵指間的佛珠倏地停住。
他終於抬眸,眼底似雪水洗過的寒潭:“王朝更替,如同四季輪回。”
“花開必有花謝,日出終有日落。”
他的聲音平靜得令人心寒:“盛極而衰,乃是天道常綱。”
“若大夏真如公主所言,氣數已盡,強留......無果。”
“不過是徒增蒼生劫難......”
冷凝霜簡直是要氣笑了!
而她也確實笑了,笑得花枝亂顫,滿含譏諷:“國師其實早該推算到了的,對吧?”
雪淵眸色平靜的看着她,不語。
其實,不早。
三日前,紅月食夜...
但,此乃天機,
是與不是,他都不會告知於她。
冷凝霜猛得上前攥住他雪白的袖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滿是不甘:“所以,按照天意,本宮就該注定亡國,注定落得個慘死的下場?”
雪淵垂眸凝視着她泛紅的眼眸,那裏面盛滿了不屈與倔強。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憐憫,冷漠開口:“未必。”
“公主的劫數,與國運無關。”
他指尖輕輕撥動佛珠,語氣平淡得像在點評外面風雪:“純屬作惡多端,因果報應罷了。”
冷凝霜:......
她本欲以國運爲引,輔以恰到好處的賣慘,或能從他口中撬出一線轉機。
偏生這古板的狗男人,嘴嚴實得很,心也冷得很!
她自然不願看到大夏亡國。
沒了家國的長公主,如同折斷羽翼的鳳凰,任人宰割!
在她看來,夢中前世所有悲劇的根源,皆在於滅國。
如今軒轅燼殺不得,若再護不住大夏,豈非如夢中重蹈覆轍?
可不殺軒轅燼,大夏必亡!
嘖...
思來想去,競都是死路一條......
或許,借旁人之手,殺了他?
不知此法...是否可行?
正思忖間,身前男人清冷的聲音再度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公主,可知,窺見未來者或重生者,將會與天道選定之人命魂相連。”
冷凝霜瞳孔震顫:“什麼意思?”
“意思是...”雪淵清透的目光仿佛能洞穿她的靈魂,“公主將與你口中那滅國之人——命魂糾纏,因果共生。”
“殺他,便是殺你自己。”
“所以,臣奉勸公主,趁早歇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冷凝霜如遭雷擊,踉蹌後退一步,扶住身旁的案幾才穩住身形。
命魂相纏?因果共生?
難怪她殺心一起,便遭反噬!
“可有解法?”她沉聲追問,聲音帶着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雪淵凝視她片刻,輕輕搖頭:“此乃天道所系,因果自種,強解無異於逆天命。”
冷凝霜僵立原地,指尖冰涼。
雪淵又道:“公主,真正的破局之道,不在殺戮,而在——己身。”
冷凝霜怔怔出神,嘴裏喃喃重復着:“己身...”
“己身嗎?”
“嘁...”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忽有一陣寒風拂過,吹得窗櫺“簌簌”作響...
雪淵抬眸望着沉沉雪夜下,那道幾乎被積雪吞沒的挺直身影,冷聲開口:“公主若真畏懼慘死,不如趁早積些陰德。”
“言盡於此。”
“時辰不早了,臣告退!”
說罷,他也不等冷凝霜的反應,轉身離開。
雪色衣袂在風雪中翻飛,很快消失在長廊盡頭。
冷凝霜面無表情地凝視着他離去的背影,許久,兀自低笑出聲...
“呵...”
“積陰德?”
有人重活一世,想好好做人,可她不這麼想......
冷凝霜心聲:雪淵啊,對於你們這些狗男人,本宮是一個都舍不得放過呢。
.......
冷凝霜赤足走出寢殿,抬頭望着外面漸漸褪去的夜色,和不斷飄零的飛雪。
好似感覺不到寒冷一般。
寢殿外守着的茯苓見狀,急忙取來暖鞋與狐裘爲她披上。
通體雪白的狐裘披在冷凝霜的肩上,愈發襯得她容顏勝雪,眉目如畫,傾國亦傾城。
她伸出手,露出一截潔白的皓腕,手心接住一片飄落的小雪花...
不多時,那雪花便在她的掌心融化成了水。
她的確不怕冷了,無論是年少時期的飢饉,還是後來被囚禁在地牢折磨的數年......
這樣的寒冷,都顯得微不足道。
“公主,雪大了......”茯苓在她身後輕聲提醒。
冷凝霜看着掌心消散的水痕,彎唇笑了笑:“茯苓...”
“奴婢在。”
“你也算是本宮身邊的老人了......”
茯苓剛要點頭稱是,便聽冷凝霜又道:
“你覺得......本宮惡毒嗎?”
茯苓瞳孔一顫,登時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奴...奴婢不敢!”
冷凝霜嘴角的笑意加深,顯然很滿意她的反應。
“起來罷...”
“本宮不過是隨口一問,那麼緊張作甚?”
茯苓鬆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不知爲何,她總覺今日的長公主怪怪的,時好時壞,連點征兆都沒有,愈發的陰晴不定了。
冷凝霜不知後者心中想法,她舉步往軒轅燼所跪的方向走去。
她踩着積雪行至回廊下,停下了腳步。
只見,遠處的軒轅燼仍跪在庭中,身上覆着厚厚的積雪,紛揚的雪片覆上他眉睫,在臉上凝成一層寒霜...
可那脊背依舊挺得僵直,好似一柄寧折不彎的利劍,直直立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這些年,冷凝霜囂張跋扈,強取豪奪慣了,卻從未遇到像軒轅燼這般寧折不屈的硬骨頭。
她是大夏最尊貴的長公主,而他,不過是敵國最不受寵的落魄皇子。
無權無勢,自當受人欺凌。
冷凝霜依稀記得軒轅燼的母妃乃是秦樓楚館的清倌花魁,容貌絕世,被天啓帝一眼看上,強擄回了皇宮,後來沒幾年,便香消玉殞了。
一個無母族可依、生來受盡白眼的皇子,其在宮中的處境,可想而知。
是以,在當初大夏使臣提議要將和親公主換成以三皇子爲質時,對方立馬就高高興興答應了。
冷凝霜忽然覺得,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似乎還挺像的。
一樣的瘋子,
一樣......都不是什麼好人。
別看她如今身份尊貴,風光無限。
從前可不是。
猶記得,六歲那年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