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瑤聽到裴言音的稱呼,心間一跳,是內閣首輔裴斫年?
薛瑤連忙福身行禮,“首輔大人。”
裴斫年沒有理會薛瑤,只抬步上前,定定看着沈婉,淡淡開口,“剛才爲何不躲?你就任由旁人欺負你嗎?”
不知爲何,裴斫年沒有這般問的時候,沈婉尚不覺多麼委屈,可是當裴斫年這樣問她時,她的眼淚砰然而下。
“六叔...我...”
裴斫年抬起手,又放下,他想安慰這個讓他生出幾分憐惜的女子,卻又覺得於身份上並不合適。
不知怎得,他又想起了那日,她雙手攬住他的脖頸,紅唇吻向他時的悸動。
她還太小了,不過豆蔻年華,比裴言音還要小,卻過早地經受了風霜。
思及此,裴斫年帶着怒意的目光掃向薛瑤,沉聲道,“薛姑娘,沈婉是我順國公府的人,還容不得你欺負。”
薛瑤一個閨閣女子,哪裏見過裴斫年這般積威甚重的男子發怒,當即眼尾泛紅,“首輔大人,分明是沈婉不知廉恥,勾引言倫,我才想警告她一番。”
裴斫年嗤笑一聲,“沈婉,倫兒哥還配不上她。”
衆人皆沒想到裴斫年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裴言倫配不上沈婉嗎?
裴言倫怎麼說也是順國公府的公子,沈婉不過一個來投奔的親戚,將兩人放在一起,怎麼看都是沈婉高攀了裴言倫。
可是,裴斫年卻說,裴言倫配不上沈婉。
沈婉亦想不到裴斫年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登時眼淚止不住地流,她想把淚水忍回去,可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不聽她的指揮。
在他心中,她這麼好嗎?
內閣首輔的話,又有幾人敢反駁?
場面一時靜默。
裴斫年從袖中拿出一方繡着青竹的絹帕,儀態矜貴,遞給沈婉,“擦擦眼淚。”
沈婉遲疑,含情的眸子望向裴斫年。
裴斫年一直保持着遞帕的舉動,聲音溫潤,“快擦擦,再哭妝都要花了。”
沈婉接過絹帕,絹帕質地很是柔軟,由銀絲線織就,還帶着男人身上獨有的烏木沉香,讓她覺得分外安心。
裴斫年視線轉至薛瑤身上,“兒女不教,父母之過。明日上朝我遇到永川侯,定會好好告誡他管好自己的女兒,如此飛揚跋扈,就算日後進了順國公府,也會鬧得闔府不安。”
說完,裴斫年抬步欲離去,對沈婉道,“我正要回府,順道送你回去。”
沈婉乖巧應是,臨走前,沖薛瑤挑釁一笑,薛瑤氣得原地直跺腳。
其實最初聽到表哥與薛瑤定親,沈婉從未想過要針對薛瑤,甚至在姨母和表哥面前,還勸慰他們要好好對待這位永川侯嫡次女。
只是沒想到薛瑤如此囂張,這般欺辱於她,她不是泥捏的菩薩,更不信奉以德報怨,自然要好好與薛瑤過招。
裴斫年和沈婉先後上了馬車。
金絲楠木制成的馬車,帶着淡淡的奢華感。馬車內,棕灰矮腿小方桌上擺着紫砂壺茶具,一側還有銀碟乘着幾塊點心。
裴斫年執起紫砂壺,爲沈婉倒了一盞茶,“喝些茶水。”
沈婉搖搖頭,男子的氣息太過強勢,讓沈婉不自覺間有幾分拘束。
裴斫年又指了指點心,“這是趙東在華清軒買的糕點,味道很是不錯,你嚐嚐。”
沈婉抬頭,一雙眼眸似水,彌漫着一層雲霧,看向裴斫年,輕聲道,“大人爲何對我這麼好?”
裴斫年聽到這話,對身側女郎如履薄冰的心境自是洞察,只安慰道,“因爲你值得旁人對你好。”
沈婉一愣,“大人?”
裴斫年拿起手側的涼巾,這是方才趙東送過來的,遞到沈婉手中,示意她敷側臉。
“你不必懷疑自己,你是個很好的姑娘,當然值得旁人對你好。”
沈婉才止住不久的眼淚,又要掉落,裴斫年突然生出幾分想要逗弄她的心思,寬大的手掌置於沈婉眼眸下方,“這般愛哭,我是不是要接住你的珍珠眼淚?才不辜負你的淚珠。”
沈婉被逗笑了。
“我一直以爲大人很端正威嚴,怎麼現在大人還...?”
裴斫年淡笑,“我很讓人害怕嗎?”
沈婉小雞啄似的點點頭,“家中小輩都很懼怕您。”
裴斫年沉默片刻。
“你以後無需怕我。有什麼難事,可來韞竹院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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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裴言倫與薛瑤的婚禮順利舉行。
彼時沈婉正安靜地在蒹葭院看書,並未去正廳觀禮。
一則她身份敏感,從前差點與裴言倫定親是不爭的事實,雖未抬到明面上說,但順國公府衆人都是知曉的。
二則她於今日的婚禮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即便不去正廳,也不會有人注意。
次日,按照禮數,裴言倫需帶着薛瑤給長輩敬茶。
沈婉本有意避着裴言倫,可裴言梔一大早跑到蒹葭院,約她去老夫人院子裏請安,順便看看新婦。
沈婉與裴言梔關系不錯,裴言梔是姨母所出,與裴言倫一母同胞,是以裴言梔平日裏待沈婉就十分親厚。
裴言梔一身淡粉束腰襦裙,性子活潑討喜,勸道,“婉姐姐,你也不能一直這樣躲下去。再說了,今日本就是給祖母請安的日子,你總不能不去給祖母請安吧。”
確實如此,沈婉可以避着薛瑤和裴言倫,卻不能不去給老夫人請安。
當下點頭。
進到老夫人院子裏,裴言倫和薛瑤已經到了,正給長輩敬茶。
沈婉和裴言梔是小輩,只躋身在小輩裏,注視着新人敬茶。
徐氏本是姨娘,按理說今日這場合沒有她的份,只是國公爺到底偏疼徐氏,特意命徐氏也到場,怎麼說也是裴言倫的親娘,哪裏有新媳婦敬茶,不讓親婆母出席的道理。
只是到底於禮不合,爲此國公夫人王氏還與國公爺大吵了一架,心底不知對徐姨娘多不滿。
待給長輩見過禮,便是嫂嫂認小輩。
薛瑤依次給小輩們準備了禮物,無非是給女郎們送了玉鐲,給郎君們送了硯台。
可到沈婉這裏,薛瑤似是有意爲難,“這位妹妹可就是婆母的親戚?郎君的表妹?”
沈婉不知薛瑤何意,只默然點了點頭。
薛瑤又扯嘴笑道,“好妹妹,以後我就是你的嫂嫂了,你的婚事我定會爲你留意的,總不能到時候年齡到了雙十,還未成親,一直待在咱們順國公府不嫁吧?那倒是我這個做嫂嫂的不是了。雖說咱們順國公府家大業大,多養幾個人也不過是添雙碗筷的事,但女子年歲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上來便說要給沈婉說親,還說沈婉一直待在順國公府,不就是刻意羞辱沈婉嗎?
誰不知道沈婉只是個來投奔的親戚,住在順國公府本就有些名不順言不正,只是順國公府衆人都端着貴族的架子,不曾有誰將這些話宣之於口。
如今沈婉這般一通譏諷,登時讓沈婉面上有些掛不住。
裴言倫扯了扯薛瑤的袖子,冷臉道,“你說什麼呢?表妹的婚事自有姨娘操心,哪裏輪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