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溫喻在忙忙碌碌中度過。
人就是這樣,一旦產生了離開的想法,就覺得時間格外的漫長。
晚上下班回來,溫喻洗過澡,從抽屜裏拿出日歷,在26號上劃了個叉。
還剩下25天倒計時。
這時,門口傳來響動,溫喻趕緊把日歷放回抽屜裏,關上。
客廳裏,燈光昏暗,顧淮之身體踉蹌換着鞋,領帶被他扯的東倒西歪,西裝外套被他隨意的搭在臂彎。
頭發有些凌亂,臉色不太好,透着蒼白,眉頭緊緊的擰着,一只手按在胃部。
溫喻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趕緊走過去,把燈打開,“你怎麼了?”
走近了,便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氣,還有額角沁出細密的汗。
她伸手就要攙扶,顧淮之避開她的手,繞過她,徑直走向沙發。
溫喻愣怔了一下,便把伸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放下。
顧淮之來到沙發邊,跌坐上去,微蜷着身子,閉着眼睛,呼吸有些粗重。
溫喻站在原地,看着他這個樣子,顯然是胃病又犯了。
他工作起來廢寢忘食,應酬又多,酒喝的猛,落下了胃疼的毛病。
只是他向來能忍,鮮少在外人面前顯露出來。
溫喻看着他這個樣子,嘆了口氣,走進廚房。
動作熟練的拿出蜂蜜,燒開水。
等待水開的時候,她又折返回客廳,從電視櫃底下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小藥箱。
她仔細看了說明後,取出兩粒藥。
水開了,她調試一杯溫度適中的蜂蜜水,拿着藥,來到沙發前。
緩緩蹲下,聲音輕柔道:“顧總,先喝點蜂蜜水,再把藥吃了,這樣舒服點。”
顧淮之緩慢睜開眼睛,眼底帶着紅血絲。
他看着她,眼神有些渙散,似乎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是誰。
溫喻看他就這麼看着自己,也沒有動作。
她頓了頓,將水杯和藥又往前遞了遞。
可能是胃部的絞痛實在難忍,他蹙了蹙眉,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水杯。
他手因爲疼痛而有些輕微的顫抖,溫喻托住杯底,幫他穩住。
顧淮之就着她的手,喝了幾口蜂蜜水,然後接過藥片,就着水吞服下去。
整個過程,他都安安靜靜的。
吃完藥,他又重新靠回沙發靠背上,閉着眼睛,眉頭依舊緊皺。
溫喻站起身,看着此刻他有些脆弱的側臉,心底那點被她強行壓下去的異樣情緒又冒了出來。
這樣的顧淮之,她幾乎很少見到。
褪去了平日裏的強勢和冷漠,只剩下因爲身體上的疼痛帶來的無力感。
她默默拿起他隨手扔在旁邊的外套,掛到衣架上。
又去洗手間擰了條熱毛巾,走回來,輕聲說道:“顧總,敷一下額頭吧,能緩解一下。”
她彎下腰,把熱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
就在她準備直起身離開的瞬間,手腕突然一緊。
一只滾燙的手抓住了她。
他力道很大,溫喻被抓的有些疼,他依舊閉着眼睛,好像是無意識狀態下做出的動作。
“別走……”他嘴裏囈語了句。
溫喻的呼吸一滯,他這是……把自己當成某個人了嗎?
幾分鍾後,顧淮之睡着了,抓着她手的力道也隨之鬆懈。
溫喻緩慢的將自己的手腕從他的禁錮中抽出來。
她穩了穩心神,走進臥室,取出一張薄毯,把他扶着躺在沙發上, 給他蓋上。
她蹲在沙發旁,極少有機會能夠這樣肆無忌憚地看他。
手指輕輕觸上他的臉龐,高挺的鼻梁,撫平他眉心的褶皺。
他呼吸均勻,碎發耷拉在額前,臉頰和薄唇有些蒼白,鋒利的眉眼少了幾分凌厲,乖順的像一頭被馴服的野獸。
——
之後的兩天,顧淮之又恢復了一貫的冷峻模樣,那晚的失態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溫喻也極力將那天晚上的漣漪壓回心底,繼續扮演她冷靜能幹的秘書角色。
周五下午,顧淮之難得沒有什麼重要行程。
他抓起放在車鑰匙,對正在整理文件的溫喻說道:“下午我不回公司了,有急事打我的電話。”
“好的,顧總,”溫喻點頭回應。
顧淮之直接驅車去了東郊一家高爾夫俱樂部。
陸辰已經在了, 這是他的發小之一。
此刻他正穿着一身騷包的亮色polo衫,正拿着球杆在球場上比劃,姿勢標準,就是球進不了洞。
“嘖,顧老板,日理萬機,終於舍得出來放風了?”陸辰看到他,把揮杆一扔,笑嘻嘻地湊過來。
顧淮之沒理他的調侃,接過球童遞來的球杆,活動了下手腕,目光銳利地看向遠處的球道。“少廢話,開球。”
幾杆下來,陸辰輸得毫無懸念。
他這人心理素質好,輸球也不惱,反而湊到顧淮之身邊,用手肘碰了碰他,擠眉弄眼地問:“我說,你那個溫秘書,跟了你得有五年了吧?”
顧淮之正準備揮杆的動作幾不可見地頓了一下,隨即“啪”一聲脆響,白色小球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精準地落在球道中央。
他面無表情地收回球杆,語氣平淡:“嗯,怎麼?”
“嘖嘖,五年啊!”陸辰搖着頭,一副嘆爲觀止的表情,“這可真不像你顧大總裁的風格。這個溫秘書,是有什麼特別的本事,讓你用了五年還沒膩?”
顧淮之把球杆遞給球童,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眼神看着遠方:“她很好用,省心。”
“好用?”陸辰挑眉,笑得意味深長,“哪個方面的‘好用’啊?是工作上……還是別的方面?”
顧淮之終於瞥了他一眼,眼神裏帶着點警告的冷意:“你什麼時候這麼八卦了?”
“我這不是關心兄弟的終身大事嘛!”陸辰一點不怕他。
繼續嬉皮笑臉,“說真的,淮之,五年,這可不是簡單一句‘好用’就能解釋的。你就沒點別的想法?比如……日久生情?”
顧淮之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我和她之間,只有契約,各取所需。談感情?多餘。”
陸辰看着他這副樣子,收了臉上的玩笑,眼神變得有點探究,他慢悠悠地說:“淮之,有時候啊,人最容易騙的,就是自己。你確定你只是用慣了,而不是……習慣了她在你身邊?習慣了她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習慣了她無聲無息地融入你的生活?甚至習慣了……她這個人?”
顧淮之眉頭蹙起,明顯不喜歡這個話題。
他轉身走向下一個擊球點,語氣重新變得冷硬:“沒那麼多復雜,她懂事,識趣,從不越界。作爲一個秘書和伴侶,都很合格,僅此而已。”
陸辰跟在他身後,摸着下巴,“聽着倒是沒問題,可我怎麼覺得,越是這樣的,才越可怕呢?你把人家當個合心意的物件用了五年,就沒想過,物件也會有自己的想法?萬一哪天,這個好用又省心的物件,不想讓你用了呢?”
顧淮之腳步猛地一頓。
不讓用?他們之間可是有契約在。
顧淮之抿緊了唇,不再接話。
他重新拿起球杆,目光銳利地瞄準前方,白色的高爾夫球再次呼嘯而出。
陸辰看着他緊繃的側臉,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裏暗道:嘴硬吧你就!等你哪天栽了,看哥們兒我怎麼笑話你!
而此刻,正在公司裏核對最後一份文件的溫喻,無端地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看了眼窗外明媚的陽光,心想,是誰在念叨她?
大概,是媽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