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門被推開,沈宴率先邁步而出,何裕緊隨其後,腳步放得極輕。
兩人穿過安靜的走廊,專屬電梯早已等候,門一開便徑直下沉,直達地下停車場。
黑色賓利穩穩停在電梯口,何裕快步上前拉開車門,正要開口詢問目的地,沈宴低沉而不容置疑的聲音已落下:“回老宅。”
“好的,沈總。”何裕立刻應聲,心頭那股因老板整日低氣壓而懸着的勁兒終於鬆了些,如釋重負般坐進副駕。車廂內再次陷入沉寂,只有車輛行駛時的平穩聲響,一路無話。
車子很快駛入沈家莊園,穿過蔥鬱的林蔭道,停在主宅門前。沈宴推門下車,抬手理了理西裝外套的衣襟,撫平細微褶皺,身姿依舊挺拔冷峻。
他徑直踏入主宅,腳步沉穩地拾級而上,目標明確地走向沈從霖的書房。
來到門前,沈宴抬手輕敲三下門板,力度適中,不疾不徐。
“進來吧。”書房內傳來沈從霖蒼老卻有力的聲音。
沈宴擰開門鎖推門而入,只見餘謙正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服侍沈從霖服藥。
他目光落在端坐椅上的老人身上,聲音放緩了幾分,輕聲喚道:“爺爺。”
沈從霖漫應了一聲“嗯”,抬了抬下巴,示意沈宴在對面的紅木椅上坐下。
餘謙服侍着老人將藥片咽下,又遞過溫水漱了口,才端着水杯輕手輕腳地退出去,順手帶上了書房門,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沈從霖拿起手邊的手帕,緩緩擦了擦嘴角的水漬,褶皺的眼角看向沈宴,開門見山:“昨天,周家的態度你也看到了。看來,你和以棠聯姻的事,不用再考慮了。”
見沈宴垂眸靜聽,沒有反駁,他便繼續說道:“你今年也二十三了,老大不小了。如今你在沈氏的根基還不穩,要想得到董事會的全部支持,光工作出色不夠,還得有婚事幫襯。我會讓你餘叔幫你物色適齡的名門千金,這幾年你先相處着,時機到了就把家成了——這或許也是你媽媽想看到的。”
字字句句,既是命令,也是不容置喙的期盼,沈宴心裏明鏡似的。他抬眸,聲音平靜無波:“我知道了,爺爺。我晚上還有約,先走了。”
沈從霖點了點頭,揮了揮手:“去吧。”
得到應允,沈宴起身,沒有多餘的寒暄,轉身徑直走出書房,步下樓梯,穿過主宅大廳,一路走到門外。
萬幸,全程沒撞見林月蘭那張虛僞的臉,少了不必要的糾纏。他彎腰坐進賓利,車門關上的瞬間,周身緊繃的氣場才稍稍鬆動了些。
沈宴走後沒多久,書房門被輕輕敲響,餘謙推門而入。他雖比沈從霖晚了一輩,卻已貼身跟隨幾十年,早已摸清老人的脾性,是沈從霖最信任的人。
見沈從霖端着茶杯出神,眉宇間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鬱結,餘謙輕聲開口:“老先生似乎有心事,是阿宴不同意您的安排?”
沈從霖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並未正面回應,反而話鋒一轉,問道:“你說,阿宴到底會看上哪家的千金?”
餘謙同沈從霖一樣看着沈宴長大,自然清楚他對周以棠的不同,略一思索便猜測道:“我猜想,大概還是以棠那孩子吧。”
沈從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他放下杯子,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像是聽到了意料之中、也恰好是自己想聽到的答案,緩緩道:“看來,我這個孫子,以後情路坎坷嘍。”
這場看似隨意的對話,實則是沈從霖在試探餘謙作爲旁觀者眼中沈宴的真實心意,只是這一切,遠在車裏的沈宴一無所知。
而書房門外的走廊上,林月蘭恰好路過。她本是想來打探沈從霖對沈宴和周以棠聯姻的安排,卻意外聽清了裏面的談話,腳步瞬間頓住。
當聽到“沈宴和周以棠聯姻不成”時,她眼底瞬間迸發出難以掩飾的狂喜,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沈宴得不到周家的助力,他在沈氏的根基便少了一塊重要的砝碼,那自己的兒子沈熠,不就有了爭奪繼承權的機會?她強壓着激動,輕手輕腳地轉身離開,心裏已經開始盤算着後續的打算。
賓利平穩行駛在返程的路上,車內一片靜謐。沈宴靠在後座,眼簾微垂,側臉線條依舊冷硬利落,面上瞧不出絲毫波瀾,仿佛方才書房裏的談話未曾在他心上掀起半分漣漪。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裏正翻涌着難以言喻的煩躁。爺爺的安排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頭,“聯姻”“名門千金”“穩固根基”這些字眼在腦海裏反復盤旋,帶着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膝蓋上的西裝面料,力道悄然收緊,周身原本就偏低的氣壓,此刻更添了幾分沉悶的滯澀,連車廂裏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