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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任何猶豫就籤了字。
周時序如釋重負地笑了。
穿好手術服正準備進去的時候,有小護士匆匆而來。
“周醫生,方小姐不見了。”
周時序毫不猶豫地脫下手術服離去。
我跪在地上拽着他的褲腳苦苦哀求。
“我幫你去找人,求你留下來救救我妹妹。”
“她才十六歲。”
“算我欠你的,周時序,我求你了。”
我不知道跪了多久,又磕了多少頭。
但他依舊頭也不回地離開。
那天晚上的手術室外。
我冷得渾身發抖。
妹妹最終還是撿回了一條命。
但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她的青春還沒開始,就已枯萎。
周時序在第三天出現,一臉愧疚。
“小夏昨晚情緒失控,我也是實在沒辦法。”
“聽晴的事,我很抱歉。”
一句沒辦法,徹底葬送了我心底僅剩的理智。
我拽着他的衣領,將他的臉抓得稀巴爛。
滿腔的憤怒化作嘶吼。
整個病房成了人間的地獄。
那天,我徹底成爲一個瘋子。
爸爸中風,妹妹昏迷。
媽媽一夜白頭,哭腫了眼睛。
原來一個人絕望到極致的時候。
大腦是會自動屏蔽那段記憶來保護身體。
直到現在,我對那段記憶都混沌不清。
只記得每日裏都要靠自殘來保持清醒。
我知道這是心病。
我想我應該振作起來。
可我實在沒有辦法。
我躲在家裏,翻來覆去,全是周時序和方夏的猙獰嘲笑。
媽媽爲了照顧妹妹和我,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好覺。
晚上就睡在客廳,房間裏任何一點動靜立馬就醒。
爸爸還癱在床上,整個人都失去了精氣神。
我每天都像行屍走肉一般。
媽媽看我的眼裏滿是心疼和痛苦。
我能聽見她夜晚的哭泣。
也知道她痛苦的煎熬。
再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
我看見媽媽哭腫的雙眼和滿頭的白發。
心中陡然升起滔天的恨意。
如果不是因爲我。
如果我妹遇見周時序。
他們本該頤養天年。
妹妹還有大好前途。
我們一家本該和和美美。
我想,我應該做些什麼。
爲了我彌補我錯誤的選擇。
爲了能不再這樣痛苦。
那天晚上,我不顧手腕還在流血。
開着車沖進了雨夜。
在醫院門口看見了相互依偎的兩人。
周時序渾身溼透地撐着傘。
傘面完全傾斜。
生怕懷裏的女人受到一點風雨。
車燈乍現,兩人同時眯起了眼睛。
那一瞬間,我是真的想要他們死。
車子將要沖出去的時候,媽媽打來了電話。
妹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姐姐,我想吃小蛋糕。”
沉睡許久的妹妹,竟然蘇醒。
熟悉的聲音讓我的理智瞬間回籠。
渾身的血液都在瘋狂叫囂。
我不能這樣。
我還有妹妹,還有家人。
媽媽還在等我回家。
我已經選錯了一次,不能再一錯再錯。
要回去,回到家人身邊。
至少,和媽媽一起,撐起這個家。
打了一把方向盤,車身貼着兩人擦身而過。
後視鏡裏,我看見男人陰沉的面容,盯着我離去的方向。
外面風雨交加。
我在開車回來的路上。
眼前迷霧漸漸散去。
大腦從沒有這一刻如此清醒。
我想,我應該是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