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安抱着那把“治好”了的槍,笑得眉眼彎彎,
像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寶貝,在場的大人們也都跟着鬆了一口氣。
一個年輕的工程師怕這兩把外觀幾乎一模一樣的槍被弄混了,
畢竟一把是他們耗費無數心血、經過嚴密計算的成果,另一把……則是哄孩子的玩具。
他心思很細,想了個周全的法子。
他找來一支專門在金屬上做記號的白色記號筆,
然後走到安安面前,蹲下身子,溫和地對她說:
“安安,叔叔給你這把槍槍做個漂亮的記號,讓它變成你獨一無二的寶貝,好不好?”
安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把槍遞了過去。
工程師接過槍,小心翼翼地翻轉過來,在深色的槍托底部,
一筆一劃,非常認真地寫下了一個工整漂亮的“安”字。
這個舉動,飽含着兩層意思。
一層是字面上的,表明這把槍是屬於安安的“玩具槍”,
以免和真正用於測試的樣槍搞混。
另一層,則是更深沉的祝福。
這是在場所有成年人,對眼前這個命運多舛的萌娃,一種無聲的疼愛和祈願。
他們希望這個孩子,能像她的名字一樣,一輩子平平安安,順遂長大。
她現在這樣傻乎乎、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樣子,
真的讓人心疼到了骨子裏。希望她往後的日子裏,不要再吃一點苦了。
做完記號,工程師將槍還給安安。
大人們陪着孩子玩鬧夠了,該回到現實,做正經事了。
賀敬山拿起那把凝聚了專家組心血的樣槍,沉聲下令:“開始測試!”
靶場上,槍聲響起。
經過一輪嚴謹細致的實彈射擊測試,數據很快就出來了。
結果喜人。
新槍的性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無論是有效射程,還是彈着點的密集程度,都比原型槍有了質的飛躍。
而槍管壽命的損耗率,也完美地控制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成功了!”
“賀工,我們成功了!”
整個靶場爆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歡呼。
大家都很開心,因爲一年一度的幾大軍區射擊大比武,時間已經很近了。
如果裝備了這款新槍的隊伍,能在大比武上拔得頭籌,那將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這也是他們這些默默無聞的軍工裝備人,最激動、最期待的時刻。
自己親手打造的“利劍”,在戰士們手中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驕傲的呢?
.......
安安很快就融入了軍營這種規律又單調的生活。
她就像爸爸的一個小小的、甩不掉的影子。
清晨,嘹亮的起床號一響,賀敬山翻身起床,
睡在旁邊小床上的安安也跟着揉着眼睛爬起來,學着爸爸的樣子,努力把自己的小被子疊成一塊“豆腐塊”。
晚上,悠長的熄燈號吹過,她就乖乖地躺下,抱着自己的小枕頭,聽着窗外的蟲鳴聲,安然入睡。
白天,賀敬山繞着操場跑步鍛煉,她就邁開小短腿,吭哧吭哧地跟在後面,跑不動了就走,但絕不掉隊。
爸爸去車間、去實驗室、去靶場,她也寸步不離地跟着。
按理說,他們這是高度保密的單位,閒雜人等一概不能入內。
但是安安嘛,一個五六歲的小屁孩,大家都知道她什麼也不懂,再加上……她腦子受過刺激,情況特殊。
賀工又當爹又當媽,實在不容易。
久而久之,領導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這件事。
於是,裝備局裏就多了一道特別可愛的風景線。
小小的安安,每天都抱着那把比她人還高的、專屬於她的“玩具槍”,槍托上那個白色的“安”字格外顯眼。
她跟在爸爸身後,走到哪裏都帶着她的“槍槍”,臉上總是掛着滿足又開心的笑容,
像一個被精心呵護的瓷娃娃,純淨得不染一絲塵埃。
......
.幾日之後,軍區射擊大比武正式拉開帷幕。
靶場上旌旗招展,氣氛嚴肅而熱烈。
軍區從各大單位層層選拔了十名最頂尖的神槍手,個個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漢。
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眼神像鷹一樣銳利的年輕軍官。
他叫莊嚴,是連續三屆大比武的冠軍,被戰士們私底下稱爲“狙擊之王”。
這一次,他信心滿滿。
因爲他手裏拿的,正是賀敬山他們裝備局最新改良的樣槍。
比賽開始,莊嚴沉穩地趴在射擊位上,舉槍、瞄準、呼吸,動作一氣呵成,透着一股舍我其誰的強大自信。
然而,就在他扣動扳機的關鍵時刻,異變陡生!
“砰——”
一聲與正常槍聲截然不同的沉悶巨響傳來!
莊嚴手裏的新槍,槍膛處竟然迸出一團火光和黑煙,整把槍劇烈地一震!
炸膛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莊嚴只覺得虎口一麻,整個人都被震得懵住了,
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鬆開槍,看着手裏這把已經報廢的武器,瞬間慌了神。
靶場另一側的觀摩區,氣氛更是瞬間降到了冰點。
前來檢驗新槍效果的裝備局領導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一個個都蒙了。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唰”地一下,
全都集中在了總工程師賀敬山的身上。
那眼神裏,有震驚,有疑惑,更有難以掩飾的質問。
賀敬山的心,在那一瞬間沉到了谷底。
他心急如焚,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找出問題所在,可現場的情況根本不容他多想。
“怎麼辦?賀工!備用槍呢?”領導焦急地催促。
賀敬山嘴裏一陣苦澀。
這次因爲時間緊、任務重,他們只趕制出這一把經過最終測試的樣槍,根本沒有準備備用槍。
“讓莊嚴用老槍!”
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
雖然莊嚴立刻換上了自己用慣了的老槍,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進行了校準,可心態已經亂了。
新舊槍支的彈道、後坐力都有細微差別,加上炸膛帶來的心理沖擊,他根本無法發揮出平時的水準。
“砰、砰”兩槍下去,電子報靶器上的成績顯示出來——一個八環,一個七環。
對於普通士兵來說,這成績不錯。但對於“狙擊之王”莊嚴而言,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成績,直接墊底。
中場休息的哨聲響起。
莊嚴一言不發地從射擊位上站起來,滿臉怒火。
他將老槍往地上一放,大步流星地朝着觀摩區的賀敬山走去。
他胸膛劇烈起伏着,走到賀敬山面前,指着那把炸膛的廢槍,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賀工!這就是你們裝備局搞出來的東西?這就是你們說的性能提升?
這槍要是放在戰場上,是要害死人的!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他的聲音又大又沖,充滿了屈辱和憤怒。
一直乖乖跟在爸爸身邊的安安,被這個突然沖過來的、凶巴巴的兵王叔叔嚇了一跳。
她看到自己的爸爸被人這麼大聲地凶,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顫,頓時急了。
大大的眼睛裏迅速蓄滿了淚水,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她挺身而出,張開小胳膊,像一只護崽的小母雞一樣,擋在了賀敬山的前面。
她仰着小臉,用帶着哭腔的奶音,沖着莊嚴喊道:
“不準你欺負我爸爸!不準你凶他!”
莊嚴正在氣頭上,根本沒注意這個小不點。
安安見他不理自己,更急了。
她看了一眼爸爸,又看了一眼這個凶巴巴的叔叔,
小小的腦袋裏似乎做了一個極度艱難的決定。
她忍痛割愛般地,將自己一直抱在懷裏的那把“寶貝槍”,小心翼翼地遞了出去。
“給你……你用安安的槍槍就行了。”
她癟着小嘴,聲音委屈巴巴的,但眼神卻異常認真。
“但是……但是你得跟我爸爸道歉!你剛剛……你剛剛那麼大聲,你凶我爸爸了!”
莊嚴哪裏聽得進這些。
他正被怒火沖昏了頭,只當這把槍是裝備局準備的另一把備用槍。
他沒好氣地一把將槍從安安手裏搶了過來,嘴裏還憤憤地嘟囔着:“有備用的不早拿出來!”
“別用那把!”
賀敬山和其他裝備局的人見狀,頓時急了,魂都快嚇飛了。
“莊嚴!那把槍不行!”
“那把槍是……”
安安這把槍,是根本沒經過任何科學計算,
完全是按照孩子的“指示”做出來的玩具啊!
槍管長度都不對,這要是拿去比賽,成績只會更垃圾!
然而,此時已經完全上了頭的莊嚴,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他以爲是賀敬山他們怕擔責任,故意找借口。
他拿着安安那把槍,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回了射擊位。
身後,賀敬山和裝備局所有人的心,齊齊地沉了下去。
完了。
徹底完了。
這次大比武的臉,算是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