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聽見“木頭笑”,是在靠山屯的老油坊裏。
那年我十七,跟着我爺回屯子奔喪。
三姥爺沒了,死在響木溝的林子裏,屍體是被狼拖出來的,找到時胳膊腿都不全了,唯獨手裏攥着半塊鬆木,鬆木上全是牙印,深得能塞進手指頭。
屯子在長白山餘脈的褶子裏,出門就得爬坡。
三姥爺是屯裏最後一個守林人,據說年輕時見過“山魈”,從那以後就不跟人湊堆,獨個兒住在響木溝口的窩棚裏。
出殯頭天晚上,我爺讓我去老油坊找劉木匠,給三姥爺打副薄皮棺材。
老油坊在屯子西頭,木頭方子堆得比房檐還高,院裏的石碾子上長着層綠毛,碾盤縫裏嵌着些黑糊糊的東西,劉木匠說那是三十年前沒榨幹淨的豆油渣。
“你三姥爺不該去響木溝深處。”劉木匠拉鋸的手停了,鋸齒卡在鬆木裏,拉出“吱呀”一聲怪響,“那溝裏的木頭,會笑。”
我以爲他說笑。木頭怎麼會笑?劉木匠卻放下鋸子,往我跟前湊了湊。
他嘴裏一股子鬆節油味,眼睛在昏黃的油燈下亮得嚇人:“民國那時候,溝裏住過個放排的,排子翻了,人被沖走了,屍首掛在樹杈上,爛了半拉。
打那以後,溝裏的鬆樹就不對勁了,風一吹,‘嘻嘻’的,像女人笑。”
他指了指牆角堆着的木料:“你看那堆黃柏木,去年從響木溝拉的,夜裏能聽見磨牙聲。
我刨板子的時候,刨花裏總摻着頭發絲,黑的,韌得很。”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木料堆得整整齊齊,沒什麼異常。
可就在這時,油坊後牆傳來“咔噠”一聲,像是有根木頭在動。
劉木匠的臉“唰”地白了,抄起斧頭就往後牆走:“別是那東西跟來了。”
後牆根堆着些劈好的柴禾,最底下那根鬆木裂了道縫,縫裏黑黢黢的。
劉木匠用斧頭柄往裏捅了捅,沒動靜。可當他把耳朵貼上去聽時,突然“媽呀”一聲蹦起來,斧頭都掉在了地上。
“笑了……它剛才笑了!”他指着那根鬆木,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在裏頭‘嘻嘻’呢!”
三姥爺的棺材最終沒用上黃柏木,劉木匠說啥也不肯往響木溝的方向取材。
出殯那天,抬棺的八個壯漢走到響木溝口,突然都不肯動了。
“溝裏有動靜。”打頭的王二柱放下杠子,往林子裏瞅,“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
風確實在林子裏打着旋,穿過鬆針的縫隙,發出“嗚嗚”的聲兒,仔細聽,還真有點像人笑,“嘻嘻”的,黏糊糊的,貼在人後脖頸子上。
我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掏出個紅布包,裏面是三姥爺生前常戴的狗牙:“老東西,回家了,別在這野地待着。”
紅布包扔進林子的瞬間,笑聲突然停了。
可沒等我們鬆口氣,林子裏的鬆樹“譁啦”一陣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在厚厚的鬆針上,沒聲兒。
棺材抬過溝口時,我瞥見林子深處有片地方光禿禿的,像是被火燒過。
劉木匠跟我說過,那是當年放排人淹死的地方,水早幹了,只留下個泥坑,坑裏的土是黑的,埋啥爛啥。
三姥爺下葬後的第三天,王二柱瘋了。
他媳婦找到我爺時,頭發都炸着:“二柱從昨兒個就不對勁,抱着根鬆木不撒手,嘴裏念叨‘木頭渴了’,剛才還啃木頭呢,牙都崩出血了!”
我們趕到王二柱家時,他正蹲在炕角,懷裏摟着根碗口粗的鬆木,嘴角全是血,看見人進來,突然咧開嘴笑,笑得跟哭似的:“它渴……得喂它血……”
那根鬆木的樹皮被啃掉了一大塊,露出的木茬子上沾着血絲,湊近了聞,有股子腥甜味,不像木頭,倒像塊腐肉。
劉木匠繞着鬆木轉了兩圈,突然指着樹幹上的一個結疤:“看這疤,像不像只眼睛?”
我湊過去看,那結疤圓溜溜的,中間有個黑點,還真像只眯着的眼睛。
劉木匠用斧頭敲了敲結疤,鬆木發出“咚咚”的悶響,像是空心的。
“這木頭是從響木溝來的。”劉木匠肯定地說,“二柱前幾天去溝裏拾柴,準是撿了不該撿的東西。”
當天晚上,王二柱就沒氣了。
他死的時候還抱着那根鬆木,手指摳進木頭裏,摳出好幾個血洞。
我們想把鬆木拿走,可那木頭像是長在了他身上,怎麼拽都拽不動,最後沒辦法,只能連人帶木頭一起燒了。
火光裏,我看見那根鬆木裂了好多縫,縫裏冒出黑煙,黑煙裏像是有好多細小人影在蹦,“嘻嘻”地笑。
王二柱的死,讓屯子裏的人想起了好多舊事。
劉木匠說,四十年代那會兒,響木溝出過一樁怪事。
有戶人家的媳婦上山采蘑菇,走丟了,找了三天,最後在泥坑邊找到了她的頭巾。
頭巾纏在一根鬆樹上,樹身上刻着個女人的名字,刻得很深,像是用指甲摳的。
“那女人的男人不信邪,帶着斧頭去砍那棵樹。
”劉木匠往煙袋鍋裏裝着煙,“砍到第三下,樹裏流出紅水,跟血似的。
男人嚇傻了,扔了斧頭就跑,回家就癱了,渾身長疙瘩,疙瘩破了就流出木屑,沒半個月就死了。”
我爺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抽着煙:“響木溝的木頭不能碰,尤其是帶結疤的。
老輩人說,那溝裏的樹吸過人血,成精了。”
他告訴我,三姥爺年輕時跟人去響木溝砍過樹,砍倒的鬆樹裏,年輪裏嵌着頭發,黑的黃的都有,像編辮子似的纏在一起。
“你三姥爺說,他還在樹洞裏見過一雙鞋,繡花的,像是女人穿的,鞋裏塞滿了爛泥,泥裏有指甲蓋。”
正說着,院外突然傳來“咚、咚”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砸木頭。
劉木匠手一抖,煙袋鍋子掉在了地上:“是油坊的方向!”
我們跑到老油坊時,門是開着的,院裏的木料堆塌了一半,好幾根鬆木滾在地上,每根木頭上都有新的牙印。
劉木匠的鋪子裏,刨子、鑿子扔得滿地都是,牆上掛着的鋸子不見了。
“他娘的,是那東西進來了!”劉木匠抄起根扁擔,“我就知道它沒走!”
裏屋傳來“咔嚓、咔嚓”的聲兒,像是有人在啃木頭。
我爺讓我跟在他身後,慢慢往屋裏挪。裏屋的油燈還亮着,昏黃的光線下,我看見牆角蹲着個黑影,背對着我們,正抱着根鬆木啃,啃得“咔嚓”響。
“是二柱?”我爺試探着喊了一聲。
黑影沒回頭,啃木頭的聲兒卻停了。過了一會兒,它慢慢轉過身來——那不是人,是個用鬆木削成的人偶,有胳膊有腿,臉上刻着兩個窟窿當眼睛,嘴裏塞滿了木屑。
最嚇人的是,它的手裏握着劉木匠那把失蹤的鋸子,鋸齒上沾着紅乎乎的東西。
人偶的腳邊,放着個木頭匣子,匣子裏裝着些頭發,黑的、黃的、白的,纏在一起,上面還沾着些碎木屑。
劉木匠把那具鬆木人偶劈了,劈的時候,木頭裏流出黏糊糊的東西,像化開的鬆香,聞着卻有股子騷味。
他說這是“木祟”,是響木溝裏的樹精做出來的替身,專門勾人的魂。
“它要湊齊七個人的頭發,就能變成人樣。
”劉木匠把劈碎的木頭扔進火裏,火苗“騰”地竄起來,發出“噼啪”的響,“匣子裏已經有六種頭發了,還差一種。”
我數了數匣子裏的頭發,黑的、黃的、白的、灰的、紅的(像是染過的)、還有卷卷的(像是小孩的胎發),確實是六種。
劉木匠盯着火堆,臉色凝重:“它還差個年輕後生的頭發,說不定……盯上你了。”
我心裏一緊。這幾天我總覺得後脖頸子涼颼颼的,像是有人在吹氣。
夜裏睡覺,總聽見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聲兒,扒着窗戶往外看,又啥也沒有,只有院子裏的老槐樹影子,歪歪扭扭的,像個舉着胳膊的人。
“別怕。”我爺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面是些朱砂和糯米,“這是我從廟裏求來的,你揣着,邪物不敢近身。”
可當天晚上,我就出事了。
後半夜,我被一陣“嘻嘻”的笑聲吵醒。那笑聲就在屋裏,輕飄飄的,像是貼着炕沿。
我猛地睜開眼,看見炕邊站着個黑影,很高,瘦得像根鬆木樁子,腦袋是圓的,像是用木頭削出來的。
它沒眼睛,臉上光溜溜的,可我知道它在看我。笑聲就是從它嘴裏發出來的,“嘻嘻”的,帶着股鬆節油味。
我想喊,可喉嚨像被堵住了,發不出聲。黑影慢慢彎下腰,伸出手——那手是用鬆木做的,關節處還留着鑿子的痕跡,指甲是尖尖的木茬子,往我的頭發上抓來。
就在它的手快要碰到我頭發時,我懷裏的布包突然“滋啦”一聲冒起煙來。
黑影像是被燙到了,猛地後退一步,撞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牆上的土掉下來不少。
我趁機抄起炕邊的斧頭,朝着黑影劈過去。
斧頭砍在黑影身上,發出“咔嚓”一聲脆響,像是劈在了木頭上。
黑影晃了晃,身上裂開道縫,縫裏流出黑糊糊的東西,滴在地上,把土都燒黑了。
它“嗷”地叫了一聲,聲音尖得像鋸子拉木頭,轉身就往門外跑,撞翻了門檻,消失在黑夜裏。
第二天一早,我爺和劉木匠在院子裏發現了一攤黑血,血裏摻着些木屑。
順着血跡往響木溝的方向走,在溝口的老鬆樹下,找到了半塊鬆木,上面有個斧頭砍出來的豁口。
“它回溝裏去了。”劉木匠用腳踢了踢那半塊鬆木,“這東西記仇,你砍了它,它肯定還會來。”
我爺蹲在地上,盯着那攤黑血,突然說:“不能再等了,得去響木溝把根兒除了。”
劉木匠臉都白了:“去不得!那溝裏的老鬆樹成百上千,誰知道哪個是它的真身?”
“我知道。”我爺站起身,眼睛看着溝裏,“你三姥爺臨死前攥着的那塊鬆木,我認得,是溝裏最粗的那棵‘老歪脖’的鬆木。
那棵樹長在泥坑邊,樹幹上刻着字,就是當年那個放排女人的名字。”
他從懷裏掏出個用油布包着的東西,打開一看,是把鏽跡斑斑的短刀,刀鞘上刻着個“林”字。
“這是你三姥爺的刀,他年輕時在林子裏當獵戶,用這刀劈過熊瞎子。他說過,要是哪天他死在響木溝,就用這刀去劈老歪脖。”
當天下午,我爺、劉木匠和我,還有屯裏的兩個壯漢,帶着斧頭、鋸子和那把短刀,進了響木溝。
溝裏的樹長得密,陽光都透不進來,陰森森的,風一吹,鬆針“沙沙”響,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瞅。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劉木匠突然停住腳,指着前面:“到了,那就是泥坑。”
泥坑不大,坑邊的土是黑的,黏糊糊的,像爛泥。坑邊果然有棵老歪脖鬆,樹幹得兩個人才能抱過來,樹皮裂開好多縫,縫裏黑黢黢的。
樹幹上確實刻着字,是個女人的名字:“秀蓮”,刻得很深,筆畫裏嵌着黑泥。
“就是它了。”我爺舉起短刀,“砍樹得先砍根,把樹根刨出來,撒上石灰,它就再也作不了怪了。”
兩個壯漢掄起鎬頭,往樹下刨。剛刨了沒幾下,鎬頭突然“當”的一聲,像是刨在了石頭上。可再往下刨,露出的不是石頭,是團黑乎乎的東西,纏着好多頭發,還沾着些爛布條。
“是人的屍首!”一個壯漢嚇得扔了鎬頭,“這樹下埋着人!”
我爺沒說話,揮着短刀往那團東西砍去。刀砍下去,發出“噗嗤”一聲,像是砍在了肉上。那團東西突然動了起來,纏在上面的頭發“唰”地散開,像鞭子似的往我爺身上抽來。
“小心!”劉木匠喊着,舉起斧頭劈向頭發。頭發被砍斷了不少,可斷口處又冒出新的頭發,越長越多,很快就把我爺纏上了。
我爺手裏的短刀掉在了地上,他掙扎着,嘴裏罵着:“狗娘養的!我讓你作妖!”
就在這時,老歪脖鬆突然“咔嚓”一聲,樹幹裂開道大口子,口子裏面黑糊糊的,像是一張嘴。
從裏面傳來“嘻嘻”的笑聲,跟我夜裏聽見的一模一樣,越來越響,震得人耳朵疼。
劉木匠急得滿頭大汗,用斧頭拼命砍那些頭發,可頭發太韌,砍斷一綹,又冒出十綹。我想起懷裏的朱砂和糯米,趕緊掏出來往頭發上撒。
朱砂一碰到頭發,就“滋啦”冒白煙,頭發像是被燒着了似的,蜷成一團,鬆開了我爺。
我爺趁機從地上撿起短刀,朝着樹幹上的裂口砍過去。
短刀插進裂口,沒柄而入。老歪脖鬆猛地一顫,樹幹上的裂縫越來越多,從縫裏流出紅乎乎的東西,像是血,順着樹幹往下淌,滴在泥坑裏,把黑泥都染紅了。
“快!把石灰撒進去!”我爺喊着。劉木匠趕緊打開帶來的石灰袋,往裂口裏倒。石灰一進去,就發出“滋滋”的響,冒出濃濃的白煙,樹裏傳來淒厲的叫聲,尖得像女人哭,又像木頭被劈開時的怪響。
過了約莫一袋煙的功夫,叫聲停了,樹幹上的裂縫不再流血,冒出的白煙也漸漸散了。
我爺拔出短刀,刀上沾着些黑糊糊的東西,聞着一股腐木味。
“應該……死了吧?”一個壯漢喘着氣問。
我爺沒說話,用腳踹了踹樹幹,樹幹發出“咚咚”的悶響,像是徹底空了。
可就在這時,泥坑裏突然“咕嘟”冒了個泡,冒出的地方浮起一縷頭發,黑得發亮,慢慢散開,像水草一樣在泥裏擺動。
“不好!泥坑裏還有東西!”劉木匠指着泥坑,聲音都變了。
我爺往泥坑裏看了一眼,突然“呸”了一聲:“是那放排女人的屍首!
這樹把她的屍首當養料,吸了幾十年的精氣,才成的精!”
他讓兩個壯漢往泥坑裏扔石頭,想把屍首砸爛。
可石頭扔進去,沒聽見落地聲,反而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悄無聲息。過了一會兒,泥坑裏冒出個東西,是只手,慘白慘白的,指甲又尖又長,手裏攥着塊石頭,慢慢往坑外伸。
“快燒!”我爺喊着,掏出火柴,點燃了帶來的鬆油。
我和劉木匠趕緊把鬆油往泥坑邊潑,火苗“騰”地竄起來,燒得“噼啪”響。
泥坑裏的手猛地縮了回去,泥面翻滾着,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底下掙扎。
火越燒越大,把坑邊的老歪脖鬆也引着了,樹幹“咔嚓咔嚓”地裂開,燒得焦黑。
我們退到遠處,看着火光把半個天空都染紅了。
泥坑裏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慘叫,有女人的,有男人的,還有像是小孩的,最後都變成了木頭燃燒的“噼啪”聲。
從響木溝出來時,天已經黑透了。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沾滿了煙灰,累得像攤泥。
回到屯子,發現王二柱家的方向亮着燈,他媳婦站在門口,看見我們回來,哭着說:“二柱……二柱托夢給我了,說他解脫了。”
第二天,我們再去響木溝時,泥坑已經幹了,變成了個土坑,坑裏的土是紅的,像是被血浸透了。
那棵老歪脖鬆燒成了一截黑炭,炭上還留着些沒燒幹淨的頭發,一摸就碎成了灰。
劉木匠把那些炭拉回了油坊,說要燒成木炭,鎮宅。
他說那木炭燒出來的火特別旺,還帶着股鬆香味,就是夜裏偶爾會聽見“嘻嘻”的笑聲,不過很輕,像是在很遠的地方。
我爺沒再提過響木溝的事,只是每次喝酒,都會對着三姥爺的牌位念叨幾句,說替他了了樁心事。
那年冬天,我離開靠山屯回城裏。臨走前,劉木匠送給我一個木匣子,裏面裝着塊木炭,是用老歪脖鬆的炭做的,上面刻着個“林”字。
“這東西能辟邪。”劉木匠拍着我的肩膀,眼睛裏卻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不過你記住,別把它放在潮溼的地方,也別讓它沾着血。”
我把木匣子帶回了城裏,放在書架上。前幾年沒什麼異常,可去年開春,我發現木炭上長出了些細細的絨毛,黑的,像頭發。我想起劉木匠的話,趕緊把木炭扔進火裏燒。
木炭燒起來的時候,發出“嘻嘻”的笑聲,很輕,像個女人在笑,燒完的灰燼裏,有好多細小人影在蹦,蹦着蹦着,就化成了灰。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回過靠山屯。偶爾給屯裏的人打電話,他們說響木溝裏又長出了新的鬆樹苗,綠油油的,就是風一吹,總帶着點“嘻嘻”的聲兒。
劉木匠前年沒了,據說是在油坊裏被倒下的木料砸死的,死的時候懷裏抱着塊鬆木,鬆木上刻着個女人的名字,誰也不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