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她吸了吸鼻子,“我錯了…”
那聲音細若遊絲,帶着未散的哭腔和濃濃的鼻音,像被雨水打溼的絨毛,輕輕撓在人心尖最柔軟處。
“錯哪兒了?”
溫梨抿了抿微微發顫的唇瓣,“我不該…不該在背後那樣議論你…更不該…不該一開始假裝順從,其實心裏一直在抵觸…”
她頓了頓,鼓起全部勇氣又添了一句,帶着豁出去的真誠,“你放心,我、我會努力調整心態,記住自己的身份和義務。”
“還有呢?”
“還、還有?”她怔住了,纖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淚珠,“還有什麼?”
“你那個同學,叫許什麼?許願是吧?”他慢條斯理地說着,每個字都像精心打磨過的刀刃,“聽說,你們還有聯系?”
溫梨的瞳孔驟然收縮。
許願…
那是她高中時期曾有過朦朧好感的同桌。
自從她結婚後,兩人幾乎再無交集,僅有的幾次聯系,也不過是逢年過節時在共同的同學群裏禮貌性地互道一聲祝福,或是偶爾在朋友圈點個贊。
連這他都了如指掌?
“我…我們…”她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發緊,“我們沒有聯系,只是…只是在同學群裏…偶爾…”
“偶爾什麼?”梁斯樾打斷她,聲音依舊平穩,卻帶着洞悉一切的銳利,“偶爾在朋友圈互相點贊?還是偶爾在群聊裏,他單獨回復你的消息?”
他竟然連這種微不足道的細節都一清二楚?
溫梨徹底僵在原地,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
她錯了。
她結婚後的生活,從來就不曾真正屬於過自己。
“溫梨,”他喚她的名字,語氣聽不出喜怒,“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也清理掉你身邊那些不該存在的人。”
“你的過去,我可以不計較。但從你籤下合約、戴上婚戒的那一刻起,你的現在和未來,都只能有我。”他的語氣微頓,變得愈發鋒利,“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裏,都只能裝着我一個人。明白嗎?”
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最終,在男人不容置疑的注視下,她用盡全身力氣,點了點頭。
“…明白了。”
梁斯樾似乎很滿意她的順從,語氣緩和了許多,“睡覺吧。”
溫梨依言躺下,刻意與他保持着一段距離。
她在內心狠狠警告自己,今晚必須保持十二分的警惕,絕不能鬆懈。
身下的床墊異常柔軟。
這床墊是什麼牌子的…
怎麼會這麼舒服…
她原本緊繃的神經,在這極致的舒適中不知不覺地鬆弛下來。
強烈的困意如潮水般涌上,眼皮越來越重。
…
六點半。
梁斯樾準時起床。
他側頭看向身旁的溫梨。
她睡着的樣子很安靜。
長發鋪散在枕上,眼睫下有一小片淡淡的陰影,呼吸清淺。不知夢到了什麼,嘴唇微微嘟着,帶着點孩子氣的委屈。
他低頭,輕輕吻了她的額頭。
停留片刻,他的唇緩緩下移,覆上她的唇。很軟,帶着睡夢中的溫熱。
溫梨無意識地輕哼一聲,氣息交融。
梁斯樾適時地抬起頭,結束了這個短暫的吻。
他赤腳走進衣帽間,換上灰色運動服。
一個半小時的早練結束,他沖完澡來到餐桌前,走到餐桌前,目光掃過空着的主位。
“太太醒了嗎?”他改用普通話問道,聲音還帶着運動後的鬆弛。
梅姨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恭敬地回答,“還沒有。需要我去請太太起床嗎?”
“不用。”他在主位坐下,拿起平板電腦,“讓她睡,好好休息。”
梅姨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先生對太太真體貼。”
梁斯樾的視線仍停留在平屏幕上,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太太年紀小,很多事還不懂,你多提點着。通知下去,以後在家裏都說普通話。”
“好的,先生。”
梅姨會意地點頭,轉身去準備早茶。
溫梨是在早上十點半醒來的。
睡醒後習慣性的發了半個小時呆,等意識漸漸清醒,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梁斯樾家裏。
她猛地坐起身,剛準備掀開被子就看見無名指上的婚戒。
這是…梁斯樾給她戴的?
溫梨來不及多想,快速洗漱完,急匆匆跑到樓下。
梅姨正指揮着菲傭們布置餐桌。
“太太睡得可好?”梅姨微笑着迎上來,“先生特意囑咐我們不要打擾您。”
溫梨在餐桌前坐下,看着滿桌精致的早點,卻沒什麼胃口。
無名指上的戒指沉甸甸的,時刻提醒着她現在的身份。
“他…什麼時候走的?”
她輕聲問。
“先生七點半用的早餐,八點就去公司了。”梅姨爲她盛了一碗粥,“臨走前還特意交代,讓您今天好好休息。”
溫梨坐下,“你在這兒多久了?”
梅姨爲她盛了一碗粥,“十五年零三個月了。”
溫梨用湯匙輕輕攪動着碗裏的粥,狀似隨意地問道:“那我們結婚的這三年裏…我小叔叔帶回來過其他女人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這問題太冒失,太不得體,完全不符合她此刻該有的身份。
梅姨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語氣依然恭敬,“太太說笑了。先生一向潔身自好,這宅子裏除了傭人,您還是第一位正式入住的女士。”
溫梨低頭喝粥,掩飾着自己的不自在。
梅姨的回答太完美,反而讓人生疑。
“我只是.…”她試圖解釋,“覺得像他這樣的男人,應該不會缺少…”
“先生確實很受歡迎。”梅姨適時地接過話,“但他在感情上向來挑剔。這一點,太太可以放心。”
溫梨看不出喜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碗沿。
她倒是真心希望梁斯樾能有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或者有個熱烈糾纏的朱砂痣。
那樣的話,她這個名義上的梁太太就能安心做個擺設,不必整日提心吊膽,擔心自己哪裏做得不夠"稱職"。
“太太似乎對先生的感情生活很感興趣?”梅姨溫和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溫梨抬眸,對上梅姨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些小心思,在這個服侍了梁斯樾十五年的管家面前,恐怕根本無所遁形。
“我只是覺得,”溫梨斟酌着用詞,“像小叔叔這樣優秀的人,感情經歷不該是一片空白。”
梅姨微微一笑,”太太多慮了。先生這些年一直專注於事業,對感情的事看得很淡。直到.....”
她適時地停住,轉身爲溫梨續了一杯熱茶。
“直到什麼?”溫梨忍不住追問。
“直到遇到您。”
“我?”
胡扯吧,她跟那家夥也就見過一面。
“您可能不知道,先生的書房裏,還放着您第一次登台演出的節目單。”梅姨輕聲補充,“那時候時您才十八歲吧?演的是《遊園驚夢》。”
溫梨徹底怔住。
十八歲?
她怎麼沒見過?
梅姨輕輕放下茶壺,聲音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太太,您跟先生既然已經結婚了,那就不能再喊‘小叔叔’這個稱呼了。”
溫梨握着湯匙的手指微微收緊,“我…”
梅姨的目光落在她無名指的戒指上,“您現在是梁太太,該改口了。”
溫梨垂下眼簾,盯着碗裏漸漸涼掉的粥。
“我知道了。”她輕聲說。
梅姨露出欣慰的笑容,“先生聽到一定會很高興的。您下午想去做什麼?逛街還是做美容?我提前幫您安排好。”
“不用,”溫梨起身,“我去樓上曬太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