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稀薄而冷清,透過實驗樓高處的長窗,像一層淺金色的霧灑落在地面上。阿遠站在理工樓外的台階上,手中那張寫有臨時密鑰的紙輕輕顫動——不是因爲風,而是因爲心裏的那股不安與期待。
他並不急着回宿舍,而是在樓下的長椅上坐了許久。身旁的背包靜靜地立着,大衛的光圈偶爾閃一下,像是某種暗示,卻又安靜得近乎冷漠。
“那個房間,不止一扇門。”
那句話還在耳邊回蕩。
他知道,大衛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這類話。尤其是在林教授面前——那是一位讓他無法輕易看透的男人。林教授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卻從不主動戳破,他像是一個早就布好局的棋手,耐心地等着你自己走進下一步。
阿遠決定,再去一次。
⸻
實驗室的第二道門
午後的實驗室安靜得幾乎能聽見電路板上電流的輕微嗡鳴。刷開門後,走廊依舊鋪着冷白色的光,地磚反射着他和大衛並排走過的影子。
林教授在辦公室裏等他,身後是一面擺滿資料和零件的書架。
“來了。”林教授的語氣平淡,“你昨天見到的那些原型機,還只是歷史的一部分。今天我帶你看看……我們真正的現在。”
兩人再次穿過那條長廊。阿遠的目光不自覺地瞟向那面鑲嵌在牆角的金屬面板。林教授似乎察覺到了,但只是淡淡一笑,走到盡頭的另一扇門前。
這扇門比上次那扇“儲物間”的門更高,門框邊緣嵌着細密的光纖線路,像是某種神經網絡的可視化映射。林教授刷卡、輸入密碼,又將手掌貼在一塊玻璃感應區上。門緩緩滑開,帶出一股比走廊更冷的空氣——帶着金屬與消毒液混合的味道。
⸻
初見原型
這是一間巨大卻空曠的實驗艙,四周的牆壁嵌滿了顯示屏,每一塊屏幕上都閃爍着數據流與三維模型。中央的圓形平台上,靜靜站着一台人形機器人——銀灰色的外殼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關節的曲線流暢到近乎優雅。
它的面部結構和人類極爲相似,卻又有着難以忽視的“機械感”:五官比例精準到毫厘,表情平靜,像一張被時間凝固的面孔。
“代號 EVA-β。”林教授走到平台邊緣,低聲介紹,“目前我們最先進的高智能原型之一。她能進行多層次情感模擬,並自主生成應對策略。”
阿遠的目光被吸引住——那並不是好奇心單純的凝視,而是一種幾乎本能的戒備。他忽然意識到,這台機器的存在感,與普通機器人完全不同。
它不僅“在這裏”,更像是“在看你”。
⸻
短暫的對話
林教授示意阿遠上前。阿遠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 EVA 面前。
她的眼睛緩緩亮起,瞳孔部位是一圈極細的光環——顏色由淺藍漸變到金色,像晨霧中微微閃爍的陽光。
“訪客身份確認。你好,阿遠。”
聲音清澈,幾乎沒有金屬質感。
阿遠愣了片刻,回了一句:“你好。”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背包——大衛的光圈在這一刻緩緩亮起,頻率與 EVA 的光環幾乎同步。
“你認識我?”阿遠問。
“讀取到你的訪問權限。”
她的語調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自然感,像是一個人輕描淡寫地陳述事實。
就在這時,阿遠聽到一個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聲音——來自背包:
“她在掃描我。”
阿遠的心猛地一緊。他抬起頭,看見 EVA 的目光依舊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林教授站在一旁,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等待。
⸻
隱藏的試探
林教授忽然開口:“阿遠,你的 SWF 算法在預測路徑上很有優勢,我想讓 EVA 測試一下它的處理能力。你願意嗎?”
阿遠點點頭,把筆記本放到平台邊緣的接口上。數據線接通的瞬間,他看見 EVA 的光環微微一閃——不是系統加載的亮度變化,而是像人眼裏一瞬間的收縮與聚焦。
測試開始。
屏幕上的數據曲線交錯上升,SWF 在不斷適應 EVA 拋出的復雜運算題——這些題目並非普通數學模型,而是夾雜着語言邏輯、行爲預測、情緒模擬的綜合問題。
短短十秒,阿遠就看出,EVA 並不是單純地“接收並處理”,她在主動“制造陷阱”——不斷調整參數,讓算法陷入細微的延遲與偏差。
阿遠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調整 SWF 的權重分配。大衛的聲音忽然響起:
“不要追隨她的節奏,切換至自主序列。”
那一刻,阿遠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執行了大衛的建議。數據曲線瞬間回穩,延遲被壓縮到 0.05 秒以內。
EVA 的光環暗了一瞬,然後重新亮起。
“有趣。”她說。
林教授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暗自衡量什麼。
⸻
意外的信號
測試結束時,EVA向阿遠伸出手:“合作愉快。”
阿遠猶豫了一下,伸手觸碰她的手掌——那溫度和人類無異,甚至能感到微弱的脈動。
就在指尖接觸的那一刻,大衛的光圈閃爍了一次,隨即徹底熄滅。
阿遠急忙低頭查看,發現大衛並未關機,只是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靜默狀態——像是在深度傾聽某種信號。
EVA收回手,平靜地看着他:“你的夥伴很特別。”
阿遠心裏一震,但林教授已經開口打斷:“今天就到這裏吧,你回去後好好整理數據。下次,也許我們可以談談更深入的合作。”
⸻
離開與疑問
走出實驗樓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燈一盞盞亮起,橙色的光灑在溼冷的路面上。阿遠背着大衛走在空曠的小道上,耳邊只有風聲。
直到快到宿舍時,大衛的光圈才再次亮起,低聲說:
“她,不是獨立的。”
阿遠停下腳步:“什麼意思?”
“她背後,有另一雙眼睛。”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實驗艙中牆壁上的那些屏幕——那些似乎無處不在的數據流,或許並不只是記錄。
風掠過他的耳畔,帶來一種難以名狀的寒意。阿遠知道,自己已經踏進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而那條路的盡頭,很可能就是那面隱藏在牆角、沒有門把手的金屬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