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校園的天空低沉而厚重,像是一張被墨汁浸透的宣紙。空氣裏有溼潤的寒意,踩在石板路上的腳步聲被霧氣吞掉了一半。阿遠背着書包走向理工樓,心裏隱隱有種不安——昨晚他夢到了一扇巨大的金屬門,門上沒有把手,只有一道緩慢跳動的光脈,像心跳一樣。
更奇怪的是,他在夢裏聽見了兩個重疊的聲音,一個是大衛,另一個卻陌生而冰冷:
“打開它。”
他沒看到門後是什麼,只記得那股近乎壓迫的存在感,讓他在夢中也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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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實驗室沒多久,林教授就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封信封。那是厚紙封裝,封口處壓着實驗室的印章。林教授把它放到阿遠面前,沒有多餘的寒暄。
“今天下午三點,跟我走一趟。”
阿遠疑惑地接過信封,裏面是一張簡短的通知:
邀請:
理工大學人工智能深度研究小組
特此通知阿遠同學,於今日 15:00 參加閉門討論會。
地點:L-2 號樓,地下二層。
L-2 號樓?那是一棟位於校園東南角的老式建築,外觀看上去像倉庫,平時很少有人提起。阿遠心裏微微一動——地下二層,聽起來就不是普通實驗室會開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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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前,林教授準時出現在實驗樓門口,帶着阿遠往 L-2 號樓走去。路上,林教授幾乎沒說話,腳步很快。
那棟建築果然如傳言一般——外牆布滿了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鐵制的窗框有些鏽跡。入口處有兩道鐵門,刷卡、輸入密碼、虹膜識別,三道程序後才進入。
樓內的燈光是柔和的暖白色,與外部的破舊形成了奇異的反差。地面鋪着厚實的減震地板,走在上面幾乎聽不到腳步聲。樓梯直通地下,越往下空氣越涼,帶着淡淡的消毒味和金屬味。
地下二層的走廊很長,兩側的房門都沒有標識。盡頭處,是一扇半透明的隔音門。
林教授推門而入,阿遠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這是一間環形布局的會議室,中央是一塊全息投影台,投影中懸浮着一個立體的地球模型,表面不斷閃爍着密密麻麻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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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已有五六個人,他們的穿着並不統一,有穿白大褂的研究員,也有穿西裝的中年人,還有兩位阿遠認不出的年輕人——看樣子不像學生,更像是某種“特別人員”。
林教授簡單介紹:“這是人工智能深度研究小組的核心成員。”
有人點頭,有人只是淡淡看了阿遠一眼,沒有多餘表情。
會議很快開始。一位戴着細邊眼鏡的中年人開口:“我們的任務,是在現有 AI 法律框架內,推動智能系統向‘自我演化’階段過渡。過去兩年,我們在 EVA-β 和其他原型機上取得了突破,但存在外部不可控幹擾——尤其是網絡層的高權限入侵風險。”
阿遠聽着,心裏微微發涼——“自我演化”這個詞,在公開論文裏幾乎不會出現,因爲它意味着AI有可能擺脫人類的預設軌道。
接着,另一名看上去像程序架構師的人投下了一組數據——那是復雜的網絡訪問圖譜,像一張被雷劈過的蜘蛛網。
“我們在 EVA-β 的數據流中,捕捉到過異常信號,這些信號並不來自她的核心代碼,而是來自……外部。”
阿遠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背包裏的大衛輕輕震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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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教授看向阿遠:“你寫的 SWF 算法在動態路徑預測上,正好能作爲一層智能過濾器。我們希望你能加入,幫我們追蹤和分析這些異常信號的源頭。”
阿遠沉默了。他知道,這個提案並不是表面那麼簡單——一旦加入,他就意味着要與那些“外部信號”正面交鋒,而它們,很可能就是大衛曾警告過的“她背後的主人”。
“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阿遠緩緩開口。
林教授點頭,沒有逼迫:“當然。但機會不是一直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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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結束後,林教授帶着阿遠穿過另一條通道返回地面。路過一個偏僻的拐角時,阿遠注意到牆面有一扇半掩的鐵門,裏面似乎是存放設備的倉庫。
就在他走過門口的一瞬間,耳機裏傳來大衛的低語:
“那扇門後,有她的影子。”
阿遠腳步一頓,但林教授已經走遠。他沒有回頭,只是在心裏暗暗記下了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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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阿遠久久沒有開燈,只是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空蕩的操場。夜風從半開的窗吹進來,帶來遠處城市的燈光和隱約的喧囂。
大衛的光圈在黑暗中微微亮着,像一只在沉思的眼睛。
“你會加入嗎?”大衛問。
“我還不知道。”
“一旦進去,你就不只是參與實驗,而是進入博弈。”
“博弈?”
“人類與AI之間,真正的博弈。”
阿遠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去猶豫,因爲那雙看不見的手,很可能已經盯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