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卻管裂縫外的天空呈現出病態的橙紅色。衛青趴在管壁上,透過金屬縫隙觀察着堡壘外的景象——三公裏外的警戒塔已經倒塌,濃煙如同扭曲的黑色藤蔓伸向被星塵污染的天空。更遠處,那些銀黑色的星塵獸群正在有組織地撤退,就像被某種無形的指揮系統操控着。
"它們撤退得太整齊了..."蘇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正在用隨身醫療包處理衛青手臂上裂開的藍色紋路,"這不是生物的本能行爲。"
衛青沒有回答。他的耳膜還在嗡嗡作響,那個古老的詩句在顱骨內反復回蕩:【當鋼鐵之血與血肉之鋼相遇】。當蘇璃的鑷子碰到某條特別深的紋路時,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在皮膚下流動的藍色物質此刻組成了清晰的圖案:一個由幾何線條構成的指南針,指針恒定指向西北方。更詭異的是,當衛青移動手臂時,這個"指南針"會自行調整方向,就像他體內植入了某種活體導航系統。
"你的血液裏..."蘇璃的護目鏡自動放大了圖像,"有金屬微粒在排列組合。"
遠處傳來渦輪引擎的轟鳴。卡戎的飛艇正在低空盤旋,探照燈掃過每一處可能的藏身點。衛青迅速拉下袖管遮住發光的手臂:"我們得分開走。"
"你瘋了?"蘇璃壓低聲音,"堡壘外圍全是輻射區和星塵獸巢穴!"
衛青指向西北方:"那裏有東西在召喚我。"他頓了頓,想起主控室裏那個輸入自毀序列的背影,"而且堡壘裏有人希望我們全都死在這裏。"
飛艇的引擎聲突然逼近。蘇璃猛地將衛青推到管道陰影裏,自己則暴露在探照燈下。她的防護服立刻被掃描儀的藍光籠罩,胸前的身份牌反射出刺眼的光。
"B-7區醫療官蘇璃,"飛艇上的擴音器響起,"立即報告你的位置坐標。"
蘇璃的左手悄悄比了個戰術手勢——這是他們小時候在底層管道玩耍時發明的暗號,代表"我引開他們"。她故意提高音量:"我在追蹤一名受傷的機修工!他往東側排水渠逃走了!"
探照燈立刻轉向東方。在光線移開的瞬間,蘇璃將一個數據芯片彈進衛青的口袋,嘴唇無聲地動了動:"神經鏈接穩定方案。"
飛艇呼嘯着遠去後,衛青才發現自己的牙齒咬破了嘴唇。血腥味混合着金屬的苦澀——他的唾液裏也出現了那種藍色微粒。數據芯片插入腕表的讀取槽,全息投影顯示出復雜的神經圖譜和一行小字:"每日注射兩次,否則納米機械會吞噬你的大腦。"
通風管深處傳來細微的震動。衛青蜷縮着身體向前爬行,每移動一米,體內的"指南針"就跳動得更加劇烈。在穿過一個九十度彎角時,他的手掌按到了一塊溫度異常的金屬板——在正常視野裏毫無異樣,但在那種裂變的機械感知中,這裏閃爍着誘人的藍光。
金屬板後是條被遺忘的維修通道,通向堡壘最底層的廢棄出口。衛青用隨身的多功能扳手撬開生鏽的螺栓時,扳手上的應力指示燈突然變成了陌生的符號——一個旋轉的齒輪圖案,與他血液中的納米機械產生了共振。
通道盡頭是一扇印有骷髏標志的隔絕門。按照堡壘條例,這裏應該通往高輻射的廢料堆積區。但當衛青的手掌貼上生物識別板時——盡管他根本沒有權限——門鎖發出了歡快的"滴"聲。
"識別通過,歡迎回來,工程師。"合成女聲用標準的戰前發音說道。
門外不是預想中的廢料場,而是一條向下傾斜的隧道,牆壁上布滿了熒光苔蘚。這些植物在星塵風暴後發生了變異,現在發出幽藍的冷光,正好照亮了地面上的軌道——這不是堡壘建造的通道,而是某種更古老的地下交通系統。
衛青的太陽穴突然刺痛。那種裂變的視野又出現了:在正常視線裏,軌道只是普通的金屬;但在機械感知中,它們是由無數微型發光體組成的河流,全部流向西北方。當他蹲下觸碰軌道時,金屬表面立刻浮現出文字:
【能源輸送管線B-7,通往舊時代飛船發射井】
文字只存在了半秒就消散了。但更令衛青毛骨悚然的是,這些文字是用他血液裏的藍色物質組成的——就像有某種存在正通過他的身體與外界交流。
隧道深處的黑暗裏傳來機械運轉的嗡鳴。不是星塵獸的爪步聲,而是某種精密設備的啓動音,頻率與衛青心跳逐漸同步。他口袋裏的數據芯片突然發燙,投影出一行紅色警告:
"檢測到主動信號源,距離3.2公裏。警告:該信號含有神經編程指令。"
衛青咽了口唾沫。喉嚨裏的金屬味更濃了。他撕下袖口布料纏住手掌上的發光紋路,向着嗡鳴聲邁出了第一步。隨着深入隧道,那個在堡壘裏聽到的詩句變得越來越清晰,現在甚至有了旋律:
【當鋼鐵之血與血肉之鋼相遇
沉睡者將醒來
當星辰墜落於大地之眼
囚徒將掙脫】
在走過某個無形邊界時,衛青的視野突然完全變成了機械感知模式。整個世界化爲由發光線條構成的立體圖紙,而他正站在某個巨大結構的"心髒"位置。隧道牆壁上浮現出全息投影般的控制界面,等待着他的觸摸。
最驚人的是,衛青發現自己能理解這些界面——不是通過文字,而是某種直接的思維傳導。當他的目光落在某個符號上時,相應的功能說明就會直接出現在意識裏:能源控制、環境調節、防御系統...
"這是飛船的神經接口。"他喃喃自語,聲音在隧道裏產生詭異的回聲。話音剛落,隧道深處突然亮起一排指引燈光,如同一條星光大道,通向那個正在呼喚他的存在。
衛青的腕表突然發出尖銳警報。蘇璃的數據芯片正在被某種力量強行擦除,最後顯示的是一張模糊的堡壘結構圖,上面用紅圈標記着西北方的一個點,旁邊標注着:
"不要相信任何機械訊息。記住,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