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內的金屬梯級在葉承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快速下移，耳邊回蕩着觀景台上方的混亂聲響。10小時25分。倒計時仍在加速，而林音下落不明。
當他的腳觸到下方管道台子時，一陣異常的震動從管壁傳來——戴森球的主能源網絡正在經歷某種系統性崩潰。葉承打開終端，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四周。屏幕上，戴森球的結構圖上布滿了閃爍的紅點，每個紅點都代表一處能源節點失效。
"不是隨機故障..."葉承喃喃自語，手指劃過屏幕放大圖像。失效節點呈現出精確的幾何分布，就像有人刻意制造了一條通往A-0區的能量真空通道。
管道深處突然傳來金屬碰撞聲。葉承迅速關閉終端，屏息貼在潮溼的管壁上。聲音越來越近，伴隨着粗重的呼吸和零星的對話：
"——信號已經發出去了。"
"多少人響應？"
"至少三百，還在增加。"
不是安保部隊的口令。葉承小心地探頭，看到四個身穿灰色工裝的人正沿着管道移動。他們手腕上綁着相同的藍色布條——方舟議會的標志。
爲首的男子突然停下，舉起一個簡陋的探測器："有能量波動，就在前面。"
葉承後退幾步，手指摸到腰間的老吳幹擾器。就在他準備啓動時，管道上方傳來一聲巨響——觀景台方向的爆炸震動了整個結構。灰塵和碎屑從接縫處簌簌落下。
"快走！"灰衣人們放棄了搜索，加快速度向管道深處移動。最後一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金屬球，隨手滾向岔路。小球發出輕微的嗡鳴，展開成一個小型探測器懸浮在空中。
葉承認出這是軍方級別的偵察設備。他等灰衣人走遠後，小心繞過懸浮的探測器，決定跟蹤他們。方舟議會在這個時機行動絕非巧合。
跟蹤並不容易。灰衣人顯然熟悉管道布局，行進速度極快。有兩次葉承差點跟丟，只能依靠他們留下的腳印和管道壁上的新鮮刮痕判斷方向。
經過十五分鍾的曲折行進，管道逐漸變寬，最終通向一個巨大的廢棄水處理池。池子已經被改造成臨時集會場所，池底站着至少兩百人，大部分是青壯年男性，少數婦女和老人擠在角落。池壁上懸掛着簡陋的全息投影，顯示着戴森球的結構圖和幾個標紅的區域。
葉承藏在入口處的陰影裏，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躍上中心台子。即使隔着距離，那人肩膀上的舊傷疤和軍人式的站姿也讓他立刻認出了身份——王烈，前戴森球防衛軍指揮官，現在的方舟議會領導者。
"同胞們！"王烈的聲音在空池中回蕩，"今天，我們親眼見證了執政院的謊言！"他揮手激活更大的投影，顯示出觀景台上空那幅戴森球真實狀態的駭人影像。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憤怒的低語。王烈等待聲浪平息，繼續道："他們告訴我們戴森球能堅持一百年，實際上它已經千瘡百孔！他們承諾能源配給公平分配，實際上連最後一滴能量都要榨幹！"
他指向投影上A-0區的位置："而那裏——那個他們稱爲'繭'的東西，正在加速恒星的死亡！"
葉承皺起眉頭。王烈對"繭"的了解程度超出預期。更令人不安的是，投影上的數據精確得不像猜測，而是內部情報。
"我們不能再等了！"王烈從台子上拿起一個金屬箱，"方舟計劃已經準備就緒。這些——"他打開箱子，露出裏面的數據芯片，"是戴森球所有逃生艙和貨運飛船的啓動密碼。三天後，當執政院忙於鎮壓暴亂時，我們將奪取這些飛船！"
人群爆發出歡呼。王烈示意安靜："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上船。我們只帶走技術工人、工程師和健康的成年人。這是文明存續的必要犧牲。"
陰影中葉承的手指攥緊了管道邊緣。方舟議會的計劃比想象中更冷酷高效，也更殘忍。
一個灰衣人匆匆跑到王烈身邊，低聲說了什麼。王烈臉色一變："安保部隊正在向這個區域移動。按預定方案分散，記住集合點和時間！"
人群迅速分成小隊，沿着不同管道撤離。葉承正要後退，突然感到後頸一涼——有人用武器抵住了他。
"工程師葉承，"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王指揮官想見你。"
他被押着穿過一條隱蔽通道，來到水處理池下方的密室。王烈正在檢查武器，抬頭看到葉承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看來我們抓到了條大魚。"王烈揮手示意守衛退下，"陳默懸賞五百能量點要你的腦袋。"
葉承保持沉默，快速評估着逃生可能。密室只有一個出口，門外至少有兩名守衛。
王烈走近幾步："我知道你在研究'繭'。我也知道林音被黑曜石聯盟帶走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耳後——一個細小的植入體閃着藍光，"我有自己的情報來源。"
"你想要什麼？"葉承終於開口。
"合作。"王烈從桌上拿起一個數據板，"你幫我破解逃生艙的安全協議，我給你林音的下落。"
葉承掃了一眼數據板。上面顯示着戴森球西區的某個坐標，標記着"醫療站12-C"。一個視頻窗口裏，林音被束縛在醫療床上，似乎處於昏迷狀態。
"她身上的'挽歌粒子'濃度超標了，"王烈語氣平淡，"沒有我們的解毒劑，她活不過二十小時。"
葉承的終端突然震動起來。王烈敏銳地注意到這個細節："你在等什麼消息？"
就在這時，密室的門被猛地撞開。一個滿身是血的灰衣人跌進來："指揮官！黑曜石聯盟的人伏擊了我們東區的隊伍！他們搶走了密碼箱！"
王烈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他轉向葉承："看來我們的談判要提前結束了。" 對守衛下令："帶他去主控室，讓他開始破解。如果他敢耍花樣——"
劇烈的爆炸聲打斷了他的話。整個密室劇烈搖晃，灰塵從頂端簌簌落下。王烈的通訊器裏傳來急促的報告："長官！安保部隊攻破了外圍防線！帶隊的是周明！"
"準備撤離！"王烈抓起武器，最後看了葉承一眼，"帶上他。如果情況危急，確保他不能活着落到執政院手裏。"
守衛粗暴地拽起葉承，給他戴上黑頭套。在被推出密室的瞬間，葉承聽到王烈對某人下達的最後命令："啓動'淨化協議'。如果我們得不到這些飛船，誰也別想得到。"
黑暗中葉承被推搡着前進，周圍腳步聲雜亂。遠處傳來激光武器的嗡鳴和慘叫。突然，一聲近在咫尺的爆炸震得他耳膜生疼。抓住他的手鬆開了，他重重摔在地上。
頭套被掀開時，葉承看到周明正蹲在他面前，手中的武器還冒着煙。周圍橫七豎八躺着方舟議會的人。
"能站起來嗎？"周明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葉承警惕地點頭。周明伸手拉起他："跟我來。如果你想救林音，就別問問題。"
倒計時顯示10小時05分。戴森球在崩潰，各方勢力在廝殺，而葉承突然發現，自己可能一直低估了這個安保隊長的真實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