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盞燈籠在霧中明滅不定,嶽天行將嬰兒縛在背後,斷劍挑着最末那盞寫有"嶽"字的燈籠涉水上岸。胎記突然發燙,嬰兒哭鬧着抓撓他的後頸——燈籠紙面竟滲出鮮血,在嶽天行手背凝成"速歸"二字。
"是師父的筆跡!"嶽天行心頭劇震。這手"凝血傳書"是華山派秘傳,唯有掌門遇險時方會使用。他折斷燈籠杆,發現中空處藏着半枚青銅虎符,正是當年他入門時,師父親手系在他劍穗上的信物。
山路上的落葉呈現不自然的焦黑色。嶽天行俯身探查,發現每片葉子背面都附着細小的蟲卵,踩碎後散發出的腥臭與幽冥教徒如出一轍。更詭異的是,這些蟲卵排列的圖案,正是華山派劍陣的破解之法。
"門派有內鬼。"嶽天行用斷劍掘土掩埋蟲卵,突然劍尖觸到硬物——土裏埋着七具無頭屍體,皆作華山弟子打扮。最年輕那具的右手小指缺了半截,正是他離山前夜,與三師兄比劍時誤傷的痕跡。
山門處的石獅被人挪動過。嶽天行記得左獅前爪本有裂縫,此刻卻完好無損。當他試圖推動石獅復位時,嬰兒突然尖叫,胎記射出一道金光擊中獅眼。轟隆巨響中,假石獅炸成碎片,露出後面幽深的隧道。
隧道石壁上布滿新鮮劍痕。嶽天行認出其中幾道是師父的"玉泉劍法"所留,但更多是陌生的陰柔招式,每道劍痕盡頭都釘着枚青銅釘——正是幽冥教"鎖魂釘"的制式。最深處的地面插着柄斷劍,劍穗上系着半塊玉佩,與他懷中另半塊嚴絲合縫。
"大師兄的劍!"嶽天行剛握住劍柄,隧道突然劇烈震動。無數毒蟲從縫隙涌出,組成七個大字:"叛徒嶽天行弑師"。嬰兒啼哭聲中,隧道頂端裂開,墜落的不是山石,而是幾十具穿着華山服飾的草人,每具心口都釘着他的畫像。
沖出隧道時,朝陽正照在玉泉院匾額上。嶽天行卻僵在原地——匾額"玉"字的斜鉤多出一道本不該有的紅漆,這是華山派世代相傳的示警暗記。更駭人的是,院前廣場上橫七豎八倒着百餘名弟子,每人咽喉都插着片華山特制的竹葉鏢。
正殿大門洞開。嶽天行躡足靠近,聽見裏面傳來斷續的咳嗽聲。當他閃身入內時,一柄長劍突然抵住他咽喉,持劍的竟是本該在思過崖面壁的小師妹。她左臂齊肩而斷,傷口處纏繞着熟悉的金絲——正是嶽天行當年送給師父的壽禮。
"師父在哪?"嶽天行壓低聲音。小師妹卻突然刺劍,招式狠辣全無華山風骨。更奇怪的是,她腕間系着條黑繩,繩上銅鈴的震動頻率,與昨夜渡口那些幽冥教徒胸口的血洞完全一致。
嬰兒突然從襁褓中探出手,抓住刺來的劍鋒。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劍刃竟在小師妹手中融化,露出裏面中空的管道——這分明是唐門的毒劍機關!嶽天行劈手奪劍,從管中倒出張字條,上面寫着:"子時三刻,思過崖取掌門首級者,賞黃金萬兩"。
殿後傳來微弱的敲擊聲。嶽天行破窗而入,只見師父被七根鎖魂釘釘在祖師畫像前,胸前傷口擺成北鬥形狀。最致命的是天樞穴那根釘,釘尾赫然刻着嶽天行的小字"雲樵"。
"不是...你..."師父突然睜眼,沾血的手指在地上畫出半個太極圖。嶽天行正要追問,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透過窗縫望去,三十餘名"華山弟子"正列隊而來,他們步伐完全一致,每走七步就同時眨一次眼。
嬰兒的胎記突然劇烈發燙。嶽天行撕開襁褓,發現胎記已變成完整的華山地形圖,圖中玉泉院的位置標着個血點。當他將斷劍貼上去時,劍身竟浮現出師父的虛影,重復做着"劍指西北"的動作。
西北角是藏經閣。嶽天行背起師父剛沖出後門,整座正殿就轟然倒塌。煙塵中現出七個戴青銅面具的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提着顆頭顱——正是留守長老們的樣貌。爲首者掀開面具,露出的竟是三年前已戰死的大師兄的臉!
"雲樵師弟,別來無恙。"大師兄的語調帶着詭異的金屬音。他抬手時,袖中滑出的不是華山佩劍,而是幽冥教的骷髏鞭。更駭人的是,當他扯開衣襟時,胸口皮膚下竟有東西在蠕動,組成"甲子"二字。
藏經閣的瓦片全部變成了青銅色。嶽天行踹開門,發現所有典籍都被堆成七星狀,中央坐着個穿掌門服飾的稻草人。當他挑開草人衣襟時,裏面掉出本染血的《弟子名錄》,寫有嶽天行名字的那頁被撕去一角,殘片上畫着個嬰兒輪廓。
師父突然劇烈掙扎,蘸血在嶽天行手心寫下"玉泉有詐"。幾乎同時,藏經閣地板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水潭。嶽天行抓住懸掛經幡的銅鏈,卻見水潭裏浮起七具銅棺,每具都刻着個華山弟子的名字。
最末那具銅棺自行開啓,裏面竟躺着個與嶽天行容貌相同的人!那人緩緩睜眼,喉間發出師父的聲音:"快走...他們要用你的劍..."話音未落,假嶽天行突然炸裂,無數毒針射向四周。嶽天行揮劍格擋時,發現每根針尾都系着細線,線的另一端通向——
嬰兒的胎記。
"原來如此!"嶽天行割斷所有絲線,抱着師父躍向梁柱。藏經閣外,那些列隊的"華山弟子"突然同時撕下面皮,露出幽冥教衆青灰色的臉。他們胸口都有血洞,洞中射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青銅液體。
液體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鬼面,發出刺耳的尖嘯:"嶽天行弑師叛門,罪證確鑿!"嘯聲中,整座華山開始震顫,玉泉洞方向傳來岩石崩裂的巨響。嶽天行懷中的師父突然睜大眼睛,用最後力氣捏碎虎符——符中迸發的劍氣在牆上刻出幅地圖,正是通往思過崖的密道。
當幽冥教主親自率衆殺到時,藏經閣早已空無一人。唯有祖師畫像的眼睛不斷淌血,在案幾上匯成四個字:
甲子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