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虎中的瞳孔縮了一下。
「三年前,有個去工地上討薪的包工頭,失足從樓上摔下來,死了。」
「案子是你們局裏辦的,結論是意外。」
陳虎中沉默着,沒有接話。
「我不信意外。」王洋說,「我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把藏在黑暗裏的老鼠,全都給我揪出來的快刀。」
他向前走了一步,盯着陳虎中的眼睛。
「你的刀,還快嗎?」
陳虎中迎着他的目光,「刀快不快,要看握刀的手,穩不穩。」
「我的手,只爲榮縣六十萬百姓握着。」王洋一字一句地說。
「足夠了。」
陳虎中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榮發集團老板杜海平,兩個月前突發腦溢血,住進了市人民醫院。」
「對外宣稱是植物人。」
「但我查了,給他做手術的主刀醫生,是李春陽市長家的親戚。」
「杜海平的兒子杜偉,欠了榮縣最大的地下賭場鴻運山莊三千萬的賭債。」
「鴻運山莊的老板,人稱黑豹,大號宋鐵震。」
王洋接過那張紙,上面是手寫的幾個名字和關系。
「黑豹這個人,早些年給李春陽當過司機。」
王洋看完,把紙條收進口袋。
「明天上午九點,我要跟榮和家園的業主代表開會。」
「我需要會場絕對安全,也需要幾個不聽話的人,安靜一點。」
陳虎中點了點頭,「我明白。」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走回車裏,發動車子,消失在夜色裏。
王洋站在原地,看着遠去的車燈,直到再也看不見。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柳心的電話。
「柳主任,睡了嗎?」
「沒呢,書記,等您電話。」
「明天會場安排得怎麼樣了?」
「都安排好了,信訪局那邊聯系了十個業主代表。」
「好,早點休息,明天見。」
「好的書記。」
......
次日清晨八點整,一分不差。
縣委書記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
高志遠走了進來,他眼窩深陷,布滿血絲,像是熬了一整夜。
他沒有說話,徑直走到辦公桌前。
將一本用牛皮紙檔案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放在了王洋面前。
王洋看了一眼高志遠,然後伸手解開包裹的繩子。
裏面是一本陳舊的賬本,封皮已經磨損得看不清字跡。
他翻開一頁,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名字便映入眼簾。
沒有抬頭,王洋問,「就這些?」
「都在這裏了,書記。」
「從榮發集團拿地開始,每一筆見不得光的支出,每一筆被挪走的款項,全在這裏了。」
王洋合上賬本,「辛苦了。」
「不辛苦,書記,我……我只是做了我早就該做的事。」
「你的任命文件很快就會下發。」
「所以從今天起,局裏的事,你得先熟悉起來。」王洋把賬本收進抽屜,鎖好。
「孫副書記那邊如果有什麼指示,程序上配合,但任何需要籤字撥款的事,都拿到我這裏來。」
高志遠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
這是讓他給孫建海他們唱一出空城計。
「我明白,書記。」
「回去吧,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王洋揮了揮手。
高志遠點了點頭,轉身退了出去。
辦公室的門關上,王洋拿起桌上的電話。
「柳主任,業主代表都到了嗎?」
「書記,已經都到了,在禮堂三號會議室等着。」
「一共十位代表,信訪局的同志正在安撫情緒。」
「好,我馬上過去。」
......
縣政府大禮堂。
三號小會議室。
榮和家園的十名業主代表被安排在第一排,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慮和不信任。
柳心站在王洋身邊,小聲匯報。
「書記,代表裏有幾個人情緒很激動,一直說是您在作秀。」
「特別是那個帶頭的年輕人,我查了,他根本不是榮和家園的業主。」
王洋的目光掃過第一排。
那年輕人,二十多歲,染着一頭黃毛,手背上有紋身。
正吊兒郎當地抖着腿,眼神裏滿是挑釁。
在他身邊,還有兩三個同樣氣質的人。
正和身邊的真實業主低聲說着什麼,不時引得那些業主臉色一變。
「讓他們說。」王洋平靜地說道。
九點整,王洋走上主席台。
他沒有坐下,只是站在麥克風前,環視全場。
台下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各位鄉親,我是王洋。」
「昨天在大門口,我向大家承諾,一個月內,解決榮和家園復工的問題。」
「今天請大家來,不是爲了重復承諾,是想告訴大家,我們準備怎麼做……」
話還沒說完,那個黃毛青年猛地站了起來。
「別他媽說這些廢話了!」
他指着王洋的鼻子道,「王書記,你倒是說說,錢從哪來?」
「開發商老板都成植物人了,公司都空了!」
「你拿什麼給我們復工?拿你的烏紗帽嗎?」
他這一嗓子,立刻點燃了旁邊幾個同夥的情緒。
「就是!別跟我們來虛的!」
「我們不要空頭支票,我們要錢!把我們的血汗錢還給我們!」
幾個真實的業主也被他們煽動起來。
「書記,您就給個準話,到底行不行!」
「我們已經被你們縣政府騙了太多次了!」
柳心站在側面,手心全是汗。
會場裏幾名警察想要上前制止,被她用眼神攔住了。
王洋只是靜靜地看着那個黃毛,一言不發。
他見王洋不說話,更加得意。
往前走了兩步,幾乎要沖到台前。
「怎麼?沒話說了?被我說中了吧!」
「你一個外地來的官,懂個屁!」
「我告訴你們,別信他的!今天不給個說法,我們就去市裏,去省裏告狀!」
現場的秩序,瞬間滑向失控的邊緣。
就在這時,禮堂的後門被推開。
陳虎中帶着四個便衣警察,走了進來。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身上那股氣場,讓後排的喧囂聲小了下去。
陳虎中目不斜視,徑直穿過人群,走到了第一排。
他停在黃毛面前。
「杜偉。」陳虎中開口。
那個囂張的黃毛青年,身體猛地一僵。
「你……你叫我什麼?」
「你爸杜海平在市醫院躺着,你還有心情來這裏鬧事?」陳虎中看着他。
杜偉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腿肚子開始發抖。
「我……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陳虎中沒再理他,目光轉向他身邊的另外兩個同夥。
「你們兩個,一個叫王少傑,一個叫劉羽。」
那兩人臉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虎中一揮手,「帶走。」
四個便衣立刻上前,一人一邊。
將已經癱軟的杜偉和另外兩人架了起來,像拖死狗一樣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