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智收好衣服,正準備洗澡,就看到手機屏幕亮起。
點開一看,竟然是陳時越的微信。
她給他的備注很簡單,就是陳時越的名字。
兩人的對話,這麼多年一直停留在各種官方的問候裏。
【除夕快樂】——【同樂。】
【到學校了嗎?】——【已到,謝謝。】
【期末考試結束了嗎?什麼時候回家?】——【沒結束。】
【最近忙嗎?】——【忙。】
………
【陳時越】:帶了月餅和石榴,忘了給你,已經讓人送到酒店前台了。記得去拿。
談智微微一愣,有點意外,然後客氣地回了消息。
【談小新】:收到,謝謝。
這是她說的頻率最多的一句話,陳時越都麻木了。
他自嘲一笑,也挺好,關系至少沒有變差。
黑色的車停在酒店門口一棵很大的欒樹下,這個角度能看到談智住的四樓客房,但談智看不到車身。
陳時越坐在車後排裏,把車窗降下來,遙望着陽台上的姑娘。
談智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等到談智抬起頭,收拾好情緒,轉身回屋,他才發了微信。
其實這個距離有點遠,再加上夜色如墨,他並不能看到談智臉上的表情,但談智身上的孤寂與哀傷太濃了,濃得他隔了幾十米遠都能感受到。
他是心思通透的人,若非如此,也不會常選中秋這個節日,請談智吃飯。
她肯定是想爸爸了。
談老師去世整整十五年了。
唐莉那個浮躁虛僞的搞不好今天一個電話都不會給談智打,因爲今天是陳家固定的家宴,燈火璀璨,推杯換盞,炫耀的好機會。
微微嘆口氣,本來準備打電話喊談智下樓拿東西,正好趁機多看她一眼的想法就此擱下,至少現在和今晚剩餘的時間,談智應該只想獨處。
確認談智不會再出現在陽台後,陳時越拎起後排的月餅和石榴,下車徑直朝酒店大堂走去。
他身姿挺拔,氣質出衆,穿着所用一看即知並非常人,前台的姑娘看他越走越近,臉色竟然微微發紅。
“你好。我給家裏妹妹送點東西,她在洗澡,等會下來拿,先放你這裏可以嗎?”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紳士風度顯露無疑,客服小姐姐連忙應,“可以可以。”
陳時越微微一笑,把東西遞過去,又問,“是1號樓,406的客人,想問下,她有叫過什麼客房服務嗎?”
客服小姐姐接過東西,查了一下,才說,“沒有,不好意思啊先生,這邊沒有查到。”
“好的,謝謝。”
本也就是多問的,沒有答案也是意料之中。
談智的獨立生活能力很強,或者應該說各方面能力都很強,這麼多年來,除了這一年兩頓飯,沒有用過陳家一分錢。
他的意思是,談智連唐莉的錢都沒有拿過,甚至連一份生日禮物都沒有收過。
爲什麼他知道的如此清楚?
因爲談智十八歲生日時,他和唐莉一起送了生日禮物,唐莉送的是一條項鏈,他送的是一款女式手表,他特地從瑞士帶回來的。
那是十二月底的冬夜,他在談智學校門口等到了很晚,風把他的人吹得和心一樣涼。
談智誰的禮物都沒有收,只收了他手中那份小小的生日蛋糕,然後等他走的時候,在車裏放了三千塊錢,還有一張便籤紙。
寫着:【不知道多少錢合適,請見諒。】
從那次他就知道了,談智只想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
如果像今天這種,一點普通的月餅和石榴,她會收下,像高定的蛋糕和奢華的手表,那都不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她對自己的生活有很清晰的規劃,剛滿十八歲,就賣了家裏的房子,爲留學做準備。
陳時越就是在英國上的學,自然知道英國讀書的費用有多高,談智全是靠自己。
他旁敲側擊問過談智是否需要幫助,談智只回復了“不用”。
她那麼努力,驕傲的可愛,他離她那麼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意義轉換一下,就是如今某個圈內正火的一句“就一起吃過兩頓飯,連朋友都不算”。
但實際上。
深夜看着手機裏的聊天記錄,躁動不安的人,是他。
談智拿到東西後,才有了一點奇怪的感覺。
中秋節帶點月餅和石榴沒什麼奇怪的,但是這月餅的包裝是蜜嘟嘟啊!
這是從H市帶來的。
更何況還是蜜嘟嘟家的。
全國只此一家。
一個小時前,章憶楠在微信裏還在吐槽蜜嘟嘟家的月餅根本搶不到。
這是一家開了有三十年的老店,老板夫妻倆每天就做那麼點量,賣完就關門。
日常供應最好的是面包幹和提子餅幹,節令供應的有端午的綠豆糕、盛夏的荷花糕、中秋的各式月餅,春節的粉米糕。
陳時越給她帶了四份不同口味的月餅,看包裝所寫,有她最喜歡的黑芝麻、蛋黃、南瓜豆沙,還有一份沒有任何口味印記。
心裏有一種瘋狂的想法破土而出,似乎在回應章憶楠之前的猜想。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
談智拆開包裝袋,取出一塊月餅,直接從中掰開,濃鬱堅果香撲鼻而來……
仔細一看,有核桃仁、花生仁、瓜子仁、芝麻仁,唯獨沒有杏仁。
這是特制的“四仁”月餅。
因爲,她喜歡吃五仁月餅,但對杏仁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