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室厚重的防火門在身後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哐當”聲，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光線和聲響。B棟負一層特有的、混合着陳年紙張黴味、灰塵和地下潮氣的陰冷空氣，瞬間包裹了蘇晚。慘白的LED燈管鑲嵌在低矮的天花板上，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光線勉強驅散着角落裏濃稠的黑暗，卻更添幾分壓抑。一排排頂天立地的金屬檔案櫃如同沉默的墓碑，在狹窄的過道間投下扭曲交錯的陰影，空氣中懸浮的塵埃在燈光下緩慢舞動，如同無數細小的亡靈。
蘇晚被林薇“親自”押送到了這個地下墓穴。高跟鞋敲擊水泥地面的聲音在空曠死寂的空間裏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踩在蘇晚緊繃的神經上。林薇臉上早已褪去了虛僞的關切，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飾的掌控和一絲殘忍的玩味。
“喏，你的新‘戰場’。”林薇在一張落滿灰塵的舊木桌前停下，指尖隨意劃過桌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桌上堆放着幾摞半人高的泛黃紙質文件，旁邊是一台老舊的CRT顯示器電腦，機箱嗡嗡作響，像一頭垂死的野獸。“這些，是公司十年前‘天樞’項目的原始設計圖紙和審批流程記錄。你的任務，就是把它們一張張掃描，錄入系統，建立電子檔案。”她拿起一份邊緣卷曲、字跡模糊的文件，在蘇晚眼前晃了晃，如同展示一件垃圾，“看清楚，是‘每一張’，包括那些模糊的籤名和潦草的批注。張總很重視歷史資料的完整性，要求月底前必須完成。”
林薇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回蕩，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和刻意的羞辱。月底？眼前這堆積如山的故紙堆，別說月底，就是三個月也未必能掃完！這分明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禁和折磨，用無盡的、毫無意義的機械勞動來消磨她的意志，將她徹底困死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
“哦，對了，”林薇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從隨身的名牌手包裏優雅地抽出一個薄薄的、嶄新的平板電腦，放在那堆泛黃的故紙堆上，屏幕亮着冷光，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考慮到工作需要，給你配了台新設備。性能足夠你掃描錄入用了。你的個人手機……暫時由我替你保管，調查期間，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態優雅，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命令。
蘇晚的心沉入谷底。交出手機？那裏面藏着周晴用命換來的照片！是她唯一的翻盤希望！她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手指攥緊了口袋裏那個冰冷的金屬方塊。
林薇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銳利如刀：“怎麼？舍不得？還是……裏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怕被安全部查到？”她的目光如同實質，穿透蘇晚單薄的衣衫，仿佛要將她口袋裏的秘密洞穿。“晚晚，配合調查是義務。還是說，你心裏有鬼？”
空氣瞬間凝固。檔案室深處，似乎有老鼠啃噬木頭的窸窣聲傳來，更添陰森。蘇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聲音。她看着林薇伸出的手，那只白皙修長、塗着精致甲油的手，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毒蛇的信子。交，意味着徹底失去證據，任人宰割。不交……林薇會立刻撕破臉皮，後果不堪設想！周晴……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
“叮咚！”
檔案室入口處的門禁系統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電子提示音！厚重的防火門上方，一個小小的綠色指示燈亮了起來，表示外部有人請求進入。
林薇和蘇晚同時看向門口。誰會來這裏？
厚重的防火門被緩緩推開一條縫隙。一個穿着深灰色高定西裝、身姿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昏暗的光線下。是顧淮！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目光平靜地掃過檔案室內劍拔弩張的兩人，最後落在林薇伸出的手上。
“顧總？”林薇的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驚訝和不易察覺的警惕，臉上瞬間切換回職業化的得體笑容，自然地收回了伸向蘇晚的手，“您怎麼有空來檔案室這種地方？視察工作？”
顧淮邁步走了進來，鋥亮的皮鞋踩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發出清晰的聲響。他無視了林薇的問題，目光直接投向蘇晚，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蘇晚，後勤部崗位交接流程需要你的電子籤名確認。你的內網權限被臨時凍結，跟我去A棟IT支持部處理一下。現在。”
內網權限？電子籤名？這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但在這個時間點、這個地點出現，本身就充滿了疑點！蘇晚的心髒狂跳起來！是昨晚那個斷掉的電話？是那條沒有發完的彩信？他收到了嗎？他是來……救她的？
林薇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神變得銳利：“顧總，蘇晚現在處於調查期，崗位調整是張總親自指示的。IT支持部的事，我讓後勤的人去對接處理就好，不勞煩您親自跑一趟。”她的話語帶着一絲隱隱的抗拒和提醒，搬出了張總的大旗。
顧淮的目光終於轉向林薇，眼神依舊平靜，卻帶着一種無形的壓力：“林總監，調查歸調查，基礎人事流程不能耽誤。張總那邊，我會解釋。人，我現在帶走。”他的語氣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帶着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決斷。說完，他不再看林薇，直接對蘇晚道：“跟我走。”
蘇晚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繞過林薇和那張堆滿故紙的桌子，快步走到顧淮身邊。她能感覺到林薇冰冷如刀的目光死死釘在自己的背上。
顧淮沒有多言，轉身就朝門口走去。蘇晚緊跟其後，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跳動，既充滿希望又充斥着巨大的不安。林薇會就這樣放她走嗎？
就在兩人即將踏出檔案室防火門的瞬間，林薇冰冷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幽幽地從背後傳來，清晰地鑽進蘇晚的耳朵：
“晚晚，別忘了你窗台上那個空花盆。有些根，斷了就是斷了。有些朋友……走得太近，小心被扎得滿手是血。比如……那個喜歡拍照片的小朋友。” 最後幾個字，帶着赤裸裸的威脅和冰冷的嘲弄。
蘇晚的腳步猛地一頓！周晴！林薇果然在用周晴威脅她！她猛地回頭，看向林薇。
林薇站在堆積如山的故紙堆旁，雙手抱胸，臉上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微笑。昏黃的燈光從她頭頂打下來，在她精致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讓她看起來如同站在陰影王座上的女王。她無聲地用口型對蘇晚說：
**“你逃不掉。”**
防火門在身後沉重地合攏，徹底隔絕了檔案室那令人窒息的黴味和林薇陰冷的目光。A棟明亮寬敞的走廊光線讓蘇晚有些眩暈，但她不敢有絲毫放鬆，緊緊跟在顧淮身後半步的位置。他的背影挺拔而沉默，步伐穩定，帶着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一路無言。電梯上行，只有輕微的機械運行聲。蘇晚的心依舊懸在嗓子眼，無數疑問在腦中翻騰：他收到了多少？他相信她嗎？他爲什麼要幫她？林薇的威脅……
顧淮直接將她帶到了A棟頂層——屬於他的副總裁辦公室區域。這裏視野開闊，裝潢低調奢華，與負一層的檔案室如同兩個世界。他沒有去IT支持部，而是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示意蘇晚進來，隨後關上了厚重的實木門。
“坐。”顧淮指了指會客區的沙發，自己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後坐下，打開了一台超薄的筆記本電腦。他的動作從容不迫，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仿佛剛才在檔案室帶走蘇晚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蘇晚依言坐下，柔軟的沙發卻讓她如坐針氈。她看着顧淮，手心全是冷汗，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昨晚，”顧淮沒有抬頭，目光專注在屏幕上，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着，聲音平靜地打破了沉默，“你的電話斷得很突然。信號很差。彩信只收到一部分。”
蘇晚的心猛地一緊！一部分？是哪部分？！
“幾張模糊的翻拍文件，”顧淮繼續道，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僞造的采購訂單，籤收單，報銷單。金額不小。籤名是模仿的，但模仿得不錯。”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蘇晚，“這就是他們給你準備的棺材？”
他的直白和精準的判斷讓蘇晚倒吸一口涼氣！她用力點頭，聲音帶着壓抑的激動和委屈：“是！全是假的！是林薇和張總！他們想用這個置我於死地！還有周晴！後勤部的周晴！她拍到了張總的司機老吳在藍調咖啡後巷收買王磊！王磊就是破壞我硬盤備份的人！林薇剛才還在用周晴威脅我！顧總，周晴她……”
“她安全了。”顧淮打斷她的話，語氣篤定。
蘇晚瞬間愣住，難以置信地看着顧淮：“安……安全了？”
“電話斷掉後，我查了那個藍調咖啡的位置，派人過去了。”顧淮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手指敲擊着，“你的人，叫周晴？很機靈，沒靠近後巷，躲在對面寫字樓的安全通道用長焦拍的照。我們的人找到她時，她嚇壞了，但沒事。現在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他輕描淡寫地說着，仿佛處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巨大的、失而復得的狂喜瞬間沖垮了蘇晚緊繃的神經！周晴沒事！被顧淮的人保護起來了！淚水毫無預兆地涌上眼眶，她連忙低下頭，用手背狠狠抹去。懸了一天一夜的心，終於稍稍落回實處。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激涌上心頭。
“但是，”顧淮話鋒一轉，聲音低沉了幾分，“你發來的彩信裏，只有那幾張僞造的文件照片。你提到的，證明老吳收買王磊的關鍵後巷照片，沒有收到。傳輸中斷了。”
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蘇晚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被澆滅了一半！沒有後巷照片？！只有僞造單據？那只能證明林薇他們要栽贓自己，卻無法直接證明栽贓者是林薇和張總！更無法證明王磊是被收買的！證據鏈是斷裂的！
“那…那怎麼辦？”蘇晚的聲音帶着一絲絕望的顫抖，“沒有那張照片，他們完全可以抵賴！甚至反咬一口說那些單據是我僞造的！周晴的證詞也可能被說是被我脅迫……”
顧淮沒有立刻回答。他靠在寬大的皮質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目光深邃地看着蘇晚，仿佛在評估，在權衡。辦公室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窗外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只有中央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嘶嘶聲。
“蘇晚，”顧淮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扳倒林薇，尤其是牽扯到張總，需要的不是沖動，不是孤注一擲的冒險。需要的是絕對的力量，是能一擊致命的證據鏈，是足以讓董事會無法裝聾作啞的‘勢’。”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鷹，“你現在手裏的牌，不夠。遠遠不夠。”
蘇晚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顧淮的意思。僅憑幾張可以僞造的文件照片和一個後勤部小職員的證詞（哪怕有顧淮保護），根本無法撼動林薇和張總在創智根深蒂固的勢力。他們可以輕易地將所有髒水潑到她身上，讓她萬劫不復，而顧淮的介入，反而可能引火燒身。
“那我……就只能在檔案室裏等死？等着他們用那些假證據把我送進監獄？”蘇晚的聲音帶着不甘和憤怒。
“等死？”顧淮的唇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露出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嘲諷，“檔案室，未必是墳墓。故紙堆裏，有時候埋着能要人命的東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蘇晚，“尤其是，當你明確知道你要找什麼的時候。”
蘇晚猛地一震！她想起林薇在檔案室裏說的話：“張總很重視歷史資料的完整性，要求月底前必須完成。” 重視？是真的重視歷史，還是……想借她的手，徹底清理掉某些可能存在的、陳年的、不該被翻出來的“東西”？
“天樞”項目？十年前？她對這個失敗的老項目一無所知。但顧淮的暗示……難道那故紙堆裏，藏着能對付林薇甚至張總的東西？
就在這時，顧淮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按下免提鍵。
“顧總，”一個恭敬的男聲傳來，“後勤部林總監來了，說有重要工作事項需要立刻向您匯報。關於……B棟負一層檔案室設備升級和安全管理的問題。”
林薇！她果然追來了！動作真快！蘇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地看向顧淮。
顧淮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眼神反而更加沉靜深邃。他對着話筒，語氣平淡無波：“讓她進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林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上重新掛上了無懈可擊的職業笑容，步履從容，仿佛剛才在檔案室的劍拔弩張從未發生。她的目光掃過坐在沙發上的蘇晚，沒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顧總，打擾了。”林薇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恰到好處的歉意，“主要是關於B棟負一層檔案室的事。那裏存放着公司不少歷史核心資料，安保和消防設施老舊，環境也差。蘇晚調過去做歸檔工作，環境艱苦點倒沒什麼，但安全責任重大。我剛和技術安全部、後勤部開了個短會，大家一致認爲需要盡快升級那裏的安防系統，包括加裝高清監控、煙感噴淋，還有……”她頓了頓，目光轉向蘇晚，笑容溫和，“考慮到檔案電子化需要長時間操作舊設備，存在一定的安全隱患，特別是線路老化容易引發火災。我們建議，在升級完成前，檔案室每日下午五點必須清場鎖閉，進行全面安全檢查。所有未錄入的紙質資料，必須集中存放在新增設的防火保險櫃內，鑰匙由專人保管。”
每日五點清場鎖閉？資料鎖進防火櫃？鑰匙專人保管？
林薇的話聽起來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全是爲了“安全”和“責任”。但蘇晚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這分明是徹底斷絕她私下翻查檔案的可能！將那些故紙堆徹底鎖死！讓她連“故紙堆裏找生機”的機會都徹底掐滅！
顧淮靜靜地聽着，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潔的桌面上輕輕敲擊，發出規律的、輕微的“噠、噠”聲。他的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等林薇說完，他才緩緩開口：“安全無小事。林總監考慮得很周全。就按你們的方案執行吧。”他竟然直接同意了！
蘇晚的心瞬間沉入谷底！連顧淮也妥協了？還是說……他也沒辦法？
林薇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顧總深明大義。那我這就去安排落實。”她微微欠身，目光再次掃過蘇晚，那眼神深處，帶着一絲勝利者的輕蔑和“你還能逃到哪裏去”的嘲弄。
就在林薇轉身準備離開的瞬間，顧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再次開口，語氣平淡隨意：
“哦，對了，林總監。提到‘天樞’項目，我最近在梳理公司過往的重大技術決策案例，有些細節想了解一下。我記得當年的項目負責人是張副總？核心的技術骨幹裏，是不是有個叫……趙志成的工程師？他後來好像離職了？”
趙志成？
這個名字如同一道無聲的閃電，驟然劈開了辦公室凝滯的空氣！
林薇已經轉過去一半的身體，瞬間僵住了！雖然只有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幾乎讓人以爲是錯覺，但蘇晚清晰地捕捉到了！林薇那挺直的脊背瞬間繃緊，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聳起！搭在門把手上的手指，指關節因爲瞬間的用力而微微發白！
她緩緩地、極其不自然地轉回身，臉上的笑容依舊維持着，但明顯僵硬了許多，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疑和……慌亂？
“趙……趙志成？”林薇的聲音努力保持着平穩，但尾音有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顧總怎麼突然問起他？那都是……好多年前的老黃歷了。‘天樞’項目失敗後，團隊就解散了。趙志成……好像是主動辭職了吧？具體去向，我也不太清楚。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無關緊要？”顧淮微微挑眉，身體向後靠進椅背，雙手交叉，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鎖定林薇，“我查過一點舊檔案。當年‘天樞’項目失敗的技術報告裏，有幾處關鍵參數的異常波動，報告結論歸咎於傳感器故障。但趙志成在項目終止前提交過一份未公開的異議備忘錄，聲稱他懷疑核心算法被人爲篡改，導致系統失控。他還提到……某些采購環節存在價格虛高和以次充好的嫌疑。這份備忘錄，後來好像不了了之了？”
顧淮的語速不快，聲音也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林薇的心上！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了血色，雖然強撐着笑容，但那笑容已經變得極其勉強和扭曲，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一種被觸及致命秘密的恐慌！她握着門把手的手指，因爲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
“這……這都是些捕風捉影的陳年舊事！”林薇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着一種被冒犯的急切辯解，“項目失敗的原因董事會早有定論！趙志成是因爲個人能力不足被項目組清退，心懷不滿才寫了那些胡言亂語！他的指控毫無根據，早就被證實是誣陷！那份備忘錄根本沒有進入正式流程！顧總，您剛來公司不久，可能不了解情況，這些……這些都是被淘汰的垃圾信息，沒有參考價值！”
她的話語又快又急，充滿了強烈的否定和撇清，甚至不惜給一個早已離職多年的工程師扣上“能力不足”、“誣陷”的帽子。那份極力掩飾的慌亂，與她平日的從容優雅形成了極其刺眼的對比。
顧淮靜靜地看着她失態的表現，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敲擊桌面的手指，節奏似乎更慢了些。他沒有反駁林薇的辯解，只是淡淡地追問了一句，如同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哦？是嗎？那林總監知道，趙志成離職後，去了哪裏嗎？或者……他還在不在這個城市？”
這個問題，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林薇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扶住了門框才站穩，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嘴唇微微哆嗦着，看向顧淮的眼神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仿佛顧淮問的不是一個離職工程師的下落，而是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
“我……我不知道！我跟他完全不熟！顧總，我還有緊急會議，先走了！”林薇幾乎是語無倫次地丟下這句話，再也顧不上任何儀態，猛地拉開門，近乎逃竄般地沖了出去，連門都忘了關！高跟鞋慌亂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裏急促地遠去，如同喪家之犬。
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蘇晚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止！趙志成？“天樞”項目？人爲篡改算法？采購問題？林薇那如同見了鬼般的失態和恐懼……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震驚的可能！十年前那個失敗的項目，那個叫趙志成的工程師，他的那份被“垃圾化”的備忘錄……難道就是顧淮所說的，“故紙堆裏能要人命的東西”？而且，看林薇的反應，這東西很可能真的存在！並且，足以讓她恐懼到失態！
顧淮緩緩站起身，走到敞開的辦公室門口，望着林薇消失的走廊方向，眼神幽深如同寒潭。他抬手，輕輕關上了門，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他轉過身，看向依舊處於巨大震驚中的蘇晚，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清晰可辨的表情——那是一種冰冷的、帶着獵人般精準的銳利和掌控全局的篤定。
“看來，”顧淮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靜的辦公室裏回蕩，“我們的林總監，對‘歷史垃圾’的清理工作，還遠遠不夠徹底。”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腳下繁華的城市，陽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刻的陰影。
“蘇晚，”他沒有回頭，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回你的檔案室去。在五點鎖門之前，在那些‘垃圾’被徹底清理掉之前……”他微微側過頭，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穿透空氣，直刺蘇晚的眼底：
**“把趙志成的那份備忘錄，給我找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