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裏的稀粥清可見底,漂着幾粒可憐的米粒,晃晃悠悠,像是在嘲笑她的飢餓。
中午那塊窩頭,硬邦邦的,王秀蘭當着她的面,像分賞賜一樣掰走了大半。理由冠冕堂皇:幹活偷懶。
林凡垂着腦袋,一口氣將稀粥喝完,舌頭仔仔細細地將碗底刮了一圈,不放過任何一點殘留。
胃裏空得厲害,一陣陣抽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又擰又拽,疼得她額頭冒虛汗。
王秀蘭尖刻的聲音還在嗡嗡響:“糧食多金貴,你以爲大風刮來的?這日子難啊,難啊!養你這麼個賠錢貨,就知道吃!”字字句句,都砸在林凡心上。
“吃完了就趕緊去把院子掃了!一天到晚跟個悶葫蘆似的,杵在那兒能當飯吃?”
林凡放下碗,一聲不吭地站起身。
剛站直,猛烈的眩暈感就沖了上來,眼前瞬間一片漆黑,金星亂冒。她下意識伸手扶住了灶台冰涼的邊緣,才勉強穩住身體,沒一頭栽下去。
胸口的玉墜毫無征兆地燙了起來,那股熱度隔着一層薄薄的粗布衣衫,烙在皮膚上,帶着一種焦灼的急迫感。
【警告:能量嚴重不足,低於維持基本活性閾值。急需能量補充。】
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沒有絲毫感情,冰冷得像臘月的寒風。
身體的虛弱感是騙不了人的。再這樣下去,恐怕不等王秀蘭打罵,她自己就先垮了。
能量……能量……
念頭剛起,地磚下那個用油布包裹的硬物輪廓就清晰地浮現在腦海。王秀蘭的私房錢。
上次吸收的【抱怨碎片】太少了,根本不夠看。但那筆錢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潛在能量源。只要……能讓王秀蘭的情緒爆發出來。而且,得是最高級別的爆發。
她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王秀蘭方寸大亂,最好是驚恐交加的契機。
等別人給?太慢了。
林凡扶着牆壁,慢慢直起身。或許,她可以自己動手,創造一個。
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將整個小院都吞了進去。
院子裏那棵老槐樹,枝椏在夜風裏搖晃,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是在哭泣。
各屋的燈早就滅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偶爾夾雜着林國強壓抑着的、沉悶的咳嗽,一聲,又一聲,透着無奈。
柴房的門鎖,對如今的林凡來說,跟擺設沒什麼區別。
她瘦小的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矮身一縮,就從不算嚴實的門縫裏鑽了出來。動作輕巧,落地無聲,像一只習慣了在黑暗中捕獵的野貓。
冰涼的夜風撲面而來,帶着泥土和草木的氣息,吹散了些許因飢餓帶來的昏沉感,頭腦反而清醒了不少。
王秀蘭和林國強的屋子在東廂房。
林凡弓着身子,緊貼着冰冷的牆根,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偶爾灑落的、微弱的月光碎片,一步,一步,朝着目標挪動。
心跳聲在死寂的夜裏被無限放大,咚咚,咚咚,像有人在擂鼓。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感,從心底最深處絲絲縷縷地冒出來。那是打破規則、主動出擊帶來的奇異快感。
東廂房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裏面傳出王秀蘭有些粗重的鼾聲,呼嚕呼嚕,很有節奏。
林凡繞到房門前,伸出手指,輕輕推了推。紋絲不動。門從裏面閂上了,意料之中。
她蹲下身,從破舊的衣襟裏摸出一根細長的鐵絲。這是白天劈柴時,趁着王秀蘭沒注意,偷偷藏下來的。
將鐵絲彎了個小鉤,從門下方那道不算太窄的縫隙裏小心翼翼地探進去。白天進出時,她特意留意過門閂的大概位置和結構。此刻,憑借着模糊的記憶,還有胸口玉墜隱約傳來的、如同指引般的微弱感應,她在黑暗中摸索着。
鐵絲在裏面輕輕刮擦,發出細微的聲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林凡屏住呼吸,動作更加輕柔。
終於,指尖傳來一個輕微的觸感,似乎勾到了什麼。她手腕微微用力,向上輕輕一挑。
【咔噠】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成了!
門閂被挑開了。
她穩了穩心神,將門極其緩慢地推開一道縫隙,剛好容納她瘦小的身體側身擠進去。
一股混雜着汗味、塵土味還有點說不清的黴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王秀蘭的鼾聲還在繼續,甚至比剛才更響了些,似乎睡得很沉。林國強那邊則沒什麼動靜。
林凡借着從窗戶縫隙裏透進來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天光,勉強辨認着屋內的布局。
胸口的玉墜開始持續散發溫熱,像一個無聲的羅盤,指引着她。
她放輕腳步,幾乎是踮着腳尖,朝着床鋪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屋裏的兩個人。
玉墜的溫熱感隨着她的移動越來越強,越來越燙。最終,當她靠近床腳邊的某一塊地磚時,那股熱度達到了頂峰,幾乎要燙傷她的皮膚。
【目標確認:高價值信息節點】
系統的提示再次響起。就是這裏了。
林凡緩緩蹲下身,再次拿出那根鐵絲,用尖端小心地撬動目標地磚的邊緣。
一股潮溼的泥土腥氣散發出來。
地磚邊緣有些鬆動,看來平時也沒少被掀開。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氣,用鐵絲一點一點地將縫隙擴大,然後用手指摳住邊緣,慢慢地將它挪開一半。
下面果然露出了一個挖得不算太深的淺坑,裏面放着一個用油布包裹得方方正正、嚴嚴實實的東西。
是錢。隔着油布,林凡也能感覺到裏面紙幣疊在一起的厚實感。
她沒有去碰那個油布包。她的目標不是錢本身,而是錢引發的情緒。
她只是伸出手指,在坑洞邊緣沾了一點點溼潤的新鮮泥土,然後極其小心地,將這微不足道的一點泥土,輕輕抹在地磚被挪開那一側的側面,靠近與鄰近地磚的縫隙處。
做完這一切,她又將地磚輕輕地、虛掩着放回原位。沒有完全合攏,而是留下了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與地磚本身的縫隙融爲一體的縫隙。如果不趴在地上仔細看,或者事先不知道這裏有問題,根本不可能發現。
但那一點點新鮮的泥土痕跡,卻像是一個無聲的信號,清晰地表明——這裏,剛剛被人動過。
這就足夠了。一個足以讓王秀蘭瞬間崩潰的信號。
林凡按照原路,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屏住呼吸,再次用鐵絲從門縫下方伸進去,摸索着將門閂撥回原位。
回到冰冷潮溼的柴房,她將身體蜷縮在角落的幹草堆裏,仿佛從未離開過。
外面依舊一片寂靜,只有風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
林凡閉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她知道,天一亮,這場戲就真正開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柴房外傳來雞鳴聲,天邊泛起了蒙蒙的魚肚白。小院從沉睡中慢慢醒來。
林凡依舊保持着蜷縮的姿勢,呼吸平穩得像睡着了一樣。
緊接着,一聲刺破黎明寧靜的尖叫,劃破了所有平靜。
“啊——我的錢!我的錢不見了!”
那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驚恐和撕心裂肺的哭腔,是王秀蘭。
林凡猛地睜開眼睛,坐直了身體。來了。
東廂房的門被人從裏面猛地撞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王秀蘭披頭散發地沖了出來,臉色慘白得像紙,眼睛瞪得像要裂開,布滿了血絲。她手裏緊緊抓着那個空蕩蕩的油布包,身體因爲極度的憤怒和恐慌而顫抖。
“沒了!全沒了!誰!誰偷了我的錢!”她的聲音因爲激動而變得有些扭曲,嘶啞。
林國強揉着眼睛從屋裏出來,被王秀蘭的樣子嚇了一跳:“怎麼了?大清早鬼叫什麼!”
“錢!家裏的錢!我藏的錢不見了!”王秀蘭一把抓住林國強的胳膊,指甲幾乎陷進他的肉裏,“就在地磚下!空了!誰偷的!是不是你!”
林國強被她晃得站不穩,掙開她的手:“胡說什麼!我怎麼會拿你的錢!”他皺着眉,彎腰進了屋,走到床邊,掀開地磚一看,臉色也變了。坑是空的。
“真的沒了……”他喃喃自語,抬頭看向王秀蘭,眼神裏除了震驚,還有一絲復雜的情緒。
林雪也從自己屋裏跑了出來,睡眼惺忪,看到院子裏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得縮了縮脖子:“娘,爹,怎麼了?”
“別裝蒜!”王秀蘭猛地轉向林雪,像是找到了發泄口,“是不是你!你手腳不幹淨!是不是你偷拿了家裏的錢!”
“娘!我沒有!”林雪被冤枉,聲音帶着哭腔,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我連屋都沒出!我怎麼會拿錢!”
“不是你是誰!這個家裏就咱們幾個人!不是你就是她!”王秀蘭狀若瘋癲,眼神惡狠狠地轉向柴房的方向。
林凡從柴房裏走了出來,臉上依舊是那副木然順從的樣子,仿佛對外面的喧鬧一無所知。
【驚恐碎片x1已吸收】
【憤怒碎片x1已吸收】
【冤屈碎片x1已吸收】
【系統能量:1.5%】
百分之一點五。能量條的數字在迅速跳動,身體裏那股暖意變得灼熱起來,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沖刷着四肢百骸。疲憊感、飢餓感,似乎都在這股力量下退潮。
王秀蘭看到林凡出來,眼睛更紅了,像是見了仇人:“死丫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老娘的棺材本!”
“我沒有。”林凡的聲音平靜,沒有起伏。
“還嘴硬!”王秀蘭沖上前,揚手就要打。
“天殺的!哪個挨千刀的偷了我的錢!我的棺材本啊!”
她捶胸頓足,聲音淒厲。
林國強跟在她身後出來,睡眼惺忪,一臉茫然。
“秀蘭,你咋了?大清早的……”
“咋了?我的錢!我藏床底下的錢!不見了!”
王秀蘭猛地抓住林國強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裏。
“是不是你!說!是不是你偷了!你個老不死的,就知道惦記我那點錢!”
“我……我沒有啊!”
林國強又驚又怕,連連擺手。
“我啥時候動過你的東西?”
林雪也聞聲從西廂房跑了出來,衣服還沒完全穿好。
“娘,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問他!問這個老東西!”
王秀蘭指着林國強,唾沫橫飛。
“家裏就我們幾個人,不是他偷的,難道是鬼偷的?!”
“娘,您別急,是不是您記錯地方了?”
林雪試圖安撫,但王秀蘭根本聽不進去。
“我怎麼會記錯!就在床底下那塊磚頭下面!我昨天還看過的!一定是這老東西趁我睡着了偷走的!”
她開始瘋狂地搖晃林國強。
“你把錢藏哪兒了?說!快說!”
林國強被她搖得頭暈眼花,又氣又急。
“你這婆娘!簡直不可理喻!我說了沒拿就是沒拿!”
“沒拿?那錢會自己長腿跑了?!”
王秀蘭的聲音更加尖利。
“不是你,難道是小雪?還是……”
她的視線猛地轉向剛剛走出柴房,站在院子邊緣的林凡。
林凡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麻木的樣子,低着頭,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爭吵嚇到了。
王秀蘭的懷疑在林凡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轉回林國強和林雪身上。
在她看來,林凡這個賠錢貨,膽小如鼠,根本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腦子。
“一定是你!林國強!你今天要是不把錢交出來,我跟你沒完!”
“我說了沒有!”
“你就有!”
爭吵,謾罵,推搡。
院子裏亂成一團。
林凡安靜地站在角落,像一個透明的旁觀者。
胸口的玉墜持續發熱。
【混亂碎片x3已吸收】
【憤怒碎片x2已吸收】
【猜忌碎片x4已吸收】
【系統能量:1.3%】
【系統能量:1.5%】
能量在緩慢而穩定地增長。
身體裏那股微妙的力量感,隨着能量的補充,變得更加清晰。
混亂中,沒人注意她。
她悄無聲息地退回柴房的陰影裏。
摸到牆角一塊鬆動的磚,從後面掏出一個用幹荷葉包着的東西——半塊幹硬的窩頭。
是她前兩天趁人不注意,從自己那份口糧裏省下來,藏起來的。
小心地掰下一小塊,慢慢放進嘴裏咀嚼。
幹硬的窩頭剌得嗓子有些疼,但澱粉帶來的滿足感,驅散了部分胃裏的空虛。
這不是偷竊,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報復。
只是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但它激起了漣漪。
看着外面那場還在持續的鬧劇,林凡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不再只是被動承受。
柴房的門縫外,爭吵聲還在斷續傳來。
林凡靠着粗糙的木柴,將最後一點窩頭咽下。
喉嚨有些幹澀,腹中的空洞感卻實實在在地減輕了。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靜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