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馬嵬坡的雨就停了。
路爛的跟稀泥一樣,一腳踩下去,能把鞋子給粘掉。
李旭沒敢走官道,官道上全是隨着皇帝老兒逃命的禁軍和那些平日裏人五人六的皇親貴胄。
那是大目標。
叛軍的騎兵只要不是瞎子,肯定先盯着這些肥肉咬。
他選的是林間的小路。
說是路,其實是獵戶們踩出來的野道。
“快點,磨蹭什麼!等後面的追兵上來,請你吃早茶啊!”
李旭手裏拄着根木棍,回頭瞪了一眼身後的楊玉環。
這娘們兒,現在那叫一個慘。
穿着一身散發着酸臭味兒的男士粗麻布衣,臉上塗的跟剛從煤窯裏挖出來的一樣,亂糟糟的頭發用一根樹枝插着。
爲了掩蓋傲人的曲線,李旭甚至給他胸口裹了兩層破布。
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楊玉環沒說話,她也不敢說話。
李旭那顆鎖喉丹的恐怖力在威懾着呢。
她只能低着頭深一腳淺一腳地挪着步子,那雙曾經只踩金磚玉階的玉足,此刻卻鑽心的疼。
但她不敢停,昨天晚上李季那股子狠勁兒,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男人不是高力士,更不是李隆基,他是真敢把自己扔在路邊喂狼的人。
“前面有人!”李旭突然停下腳步,一把將楊玉環拉到了身後的灌木叢中。
壓下了身子,透過樹葉的縫隙,能看到前方小溪邊蹲着兩個人。
看打扮也是當兵的,身上號服破破爛爛,這會兒正脫褲子在溪邊洗屁股。
橫刀就扔在了身邊。
“逃兵!”李繼眯着眼,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
在這節骨眼兒上,落單的兵基本上就兩類,要麼是被打散了,找不到組織的倒黴蛋,要麼是看透了局勢,趁亂開溜的老油條。
眼前這兩位,一看那洗屁股的優雅悠閒勁兒,顯然是後者。
李旭摸了摸懷裏的錢袋子,又看了看身邊瑟瑟發抖的楊玉環。
單靠自己一個人,帶着個拖油瓶,要想穿過這幾百裏亂戰區去靈武,難度系數太高了。
得找些肉盾!
“在這呆着,別出聲,別抬頭!”
李旭在楊玉環耳邊,惡狠狠地囑咐了兩句。
然後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腰挺的直直的,大搖大擺的走了過去。
“哎喲~,二位爺,洗着呢?”
這一嗓子,嚇得那兩人差點沒栽到水裏去。
兩人慌亂地提起褲子,橫着刀,一臉警惕地盯着李旭。
“誰!”其中一個黑臉大漢吼道,手裏的刀都在抖。
李旭沒拔刀,甚至還舉起了雙手,示意沒有惡意。
他臉上掛着那種江湖騙子特有的如沐春風的微笑。
“別緊張,自己人。”
李繼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號服。
“金吾衛的!看,金吾衛。”
黑臉大漢更緊張了。
“金吾衛!金吾衛不都是護着皇上去西邊了嗎?你怎麼落單了?”
“別提了。”李旭嘆了口氣,從懷裏摸出半塊幹硬的胡餅,當着兩人的面咬了一口,“上頭嫌帶着累贅,讓兄弟幾個出來探路,結果遇到叛軍斥候了,散了!”
他說的半真半假。
另一個瘦的跟猴似的兵油子,眼珠子咕嚕咕嚕一轉,目光落在了李旭腰間那塊若隱若現的腰牌上。
雖然隔着遠看不清字,但那材質,那成色,絕不是大頭兵能有的。
“兄弟,兵荒馬亂的,探路探到這兒來了!?”瘦猴陰測測的試探,“你身上帶着盤纏嗎?這是想黑吃黑!”
李記心裏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他知道這時候要是露怯,或者直接把錢亮出來,那就是找死。
對付這種人,得讓他們覺得你有背景,而且跟着你有肉吃。
“盤纏?”李旭笑了,笑的很不屑,“那點死工資夠什麼?兄弟,我替上面那位辦事!”
說着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天。
“上面!?”
黑臉大漢和瘦猴對視了一眼都有點懵逼,楊相雖然倒了,但那是給外人看的。
在上面,難道是皇宮那位!
李旭壓低聲音繼續忽悠。
“有些東西,還得有人運出去,懂嗎?”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發出沉悶的響聲,兩人瞬間腦補出無數宮廷秘聞,私房錢,傳國玉璽,還是什麼絕密的信件?
“二位仁兄,看你們倆也是個明白人。”李旭話鋒一轉,“這路不好走,我那幾個兄弟都折了,現在我缺人手,只要把我送到扶風郡,這個數!”
他伸出一根手指。
“100文?”黑臉大漢問道。
“100兩!”李旭從牙縫裏又擠出兩個字,“黃金!”
兩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年頭人命如草芥,100 兩黃金夠他們買好幾百畝地,再娶幾十個小老婆了。
“當然,信不信由你們!”
李旭聳聳肩,作勢要走。
“這林子裏,想發財的兄弟多的是,不差你們兩個!”
“兄弟別走,瘦猴趕忙攔住,咱們都是當兵吃糧的,誰跟錢過不去?”
李旭停下腳步,嘴角勾出一抹不易覺察的弧度。
魚兒上鉤了。
“出來!”他回頭喊了一聲,
灌木叢響動了一下,楊玉環灰頭土臉的身影怯生生地走了出來。
黑臉大漢和瘦猴一看,頓時大失所望。
“這是我婆娘。”李旭隨口說道,走過去一把將楊玉環攔住,在他那滿是鍋底黑的臉上捏了一下,“雖然醜了點,又是個啞巴,但這年頭有個暖被窩的就不錯了。”
楊玉環渾身僵硬,不敢反抗,只能任由這個男人在這兩個陌生的男人面前羞辱自己。
瘦猴撇撇嘴,顯然對這種貨色毫無興趣。
“行了,既然入夥了,那就報個名。”
李旭大大咧咧地說道。
“俺叫牛大。那是俺老鄉,侯三!”
黑臉大漢憨厚地說道。
李旭點點頭。
“叫我李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