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院子裏。
楚靈正坐在小馬扎上,手裏捧着剛出鍋的烤紅薯,吃得滿嘴香甜。
香。真香。
哪怕外面吵翻了天,也不耽誤她幹飯。
大門被推開,霍北疆帶着一身寒氣走了進來。
看到楚靈那副悠哉遊哉的模樣,他嘴角抽了抽。
“找到了。”他說。
楚靈咬了一口紅薯,頭都沒抬:“哦。”
霍北疆走過去,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的陽光。
“你知道是人販子。”
肯定句。
楚靈終於抬起頭,嘴角還沾着一點紅薯泥,像只偷吃的小花貓。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河裏沒鬼。”她眨眨眼,無辜極了。
霍北疆:“……”
“怎麼看出來的?”霍北疆蹲下,視線與她平齊。
這姿勢他現在做起來已經越來越熟練了。
楚靈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智商。”
“……”
霍北疆覺得這天沒法聊了。
但他看着她那雙亮晶晶的杏眼,心裏那股躁意莫名其妙就散了。
甚至覺得……有點可愛。
“想吃什麼?”霍北疆問。這是獎勵。
楚靈眼睛瞬間彎成月牙:“紅燒肉。要肥瘦相間的。再來個清蒸魚,要大的。”
“好。”
霍北疆答應得幹脆利落。
起身,轉身,準備去買肉。
傍晚,楚家院門被敲響。
王嬸子和李家媳婦帶着幾個村民,手裏提着雞蛋、紅糖,一臉愧疚地站在門口。
“靈丫頭啊……嬸子對不住你……”王嬸子眼睛腫得像核桃,“嬸子當時也是急瘋了,信了那殺千刀的鬼話……差點傷了你……”
李家媳婦更是直接就要跪下:“靈丫頭,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要不是你讓霍首長去找,我家狗娃就……”
楚衛國剛想發作,被楚靈攔住了。
她依然是一副懶散的樣子,走過去,沒接東西。
“嬸子,東西拿回去吧。給孩子補補身子,受了驚嚇得養養。”
“這……”
“我不缺這一口。”楚靈指了指身後的霍北疆,理直氣壯,“我有長期飯票。”
霍北疆:“……”
雖然被當成飯票有點奇怪。但只要是她的飯票,那就行。
村民們千恩萬謝地走了。
灶房裏,柴火噼啪作響。
油煙味混合着紅燒肉的焦糖香,霸道地鑽進每一個人的鼻孔。
楚靈坐在小板凳上,手裏捧着個搪瓷缸子,裏面是霍北疆剛給她沖的麥乳精。
甜,膩,但快樂。
她眯着眼,看着那個在灶台前忙活的高大身影。
霍北疆穿着那件洗得發白的軍綠背心,腰間系着楚母那條碎花圍裙。
這畫面。
就像是一頭大棕熊在繡花。
違和,又莫名帶感。
“好了沒啊?”楚靈用腳尖踢了踢霍北疆的小腿,“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霍北疆手裏的鍋鏟頓了頓,回頭。
視線掃過她那平坦的小腹。
確實貼了。
“馬上。”
他轉過身,手腕一抖,鍋裏的肉塊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穩穩落回鍋裏。
顛勺技術一流。
看來以後不用擔心餓死了。
楚衛國和楚衛林兩兄弟蹲在門口,手裏拿着磨刀石,正在磨鐮刀。
那聲音,“霍霍霍”的,聽着就滲人。
“哥,你們幹啥呢?”楚靈吸溜了一口麥乳精,“準備改行當劊子手?”
“磨刀!”楚衛國咬牙切齒,眼裏噴火,“等吃飽了,我就去劉寡婦家!把那娘們的嘴給撕了!敢污蔑我妹是妖孽,老子讓她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閻王爺!”
“對!”楚衛林附和,“還要把那個黃半仙的胡子一根根拔下來!讓他裝神弄鬼!”
兩兄弟殺氣騰騰。
霍北疆把最後一道紅燒肉盛出來,端上桌。
“吃飯。”
聲音冷淡,卻帶着一股不可違抗的命令感。
他解下圍裙,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順手接過楚衛國手裏的鐮刀,扔到牆角。
“私闖民宅,故意傷害,三年起步。”
楚衛國噎住了。
“那這就完了?那老虔婆差點害死靈兒!”
霍北疆坐下,給楚靈夾了一塊最肥的一塊肉。
楚靈把肉塞進嘴裏,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倉鼠。
“哥,別急嘛。”
她含糊不清地說,“我都說了,那劉嬸子印堂發黑,嘴唇發紫,這是要倒大黴的面相。咱要是動手了,那是幫她擋災。這種活雷鋒的事兒,咱楚家不幹。”
楚衛國狐疑地看着她:“妹,你又忽悠我?”
“我什麼時候忽悠過你?”楚靈眨眨眼,“你看那賴皮張,現在不就在局子裏喝茶嗎?”
正說着,村西頭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啊——!!!”
淒厲,高亢,穿透力極強。
比殺豬還慘烈三分。
楚衛國手裏的筷子嚇掉了。
“臥槽?誰家殺豬不挑日子?”
楚靈慢條斯理地把嘴裏的骨頭吐出來。
“你看。”
她指了指門外漆黑的夜色。
“報應來了。”
此時此刻。
紅旗村後山的亂葬崗邊緣。
劉寡婦正經歷着她人生中最漫長、最黑暗的一夜。
半小時前。
她躲在自家窗戶根底下,聽着村民們議論要來找她算賬。
她慫了。
徹底慫了。
這紅旗村是待不下去了,楚家那兩兄弟就是兩條瘋狗,那個當兵的更是個煞神。
要是落在那幫人手裏,不死也得脫層皮。
三十六計,走爲上。
她收拾了個包袱,揣上攢了半輩子的私房錢,趁着月黑風高,準備從後山小路溜回娘家避避風頭。
後山路難走,平時都沒人去。
尤其是這片亂葬崗,據說以前打仗死了不少人,陰氣重得很。
劉寡婦平時最信這些,但今天爲了保命,也顧不上了。
“阿彌陀佛,玉皇大帝,觀音菩薩……”
她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枯葉上,一邊嘴裏念念有詞,把滿天神佛都求了個遍。
突然。
一陣陰風吹過。
樹影婆娑,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鬼怪。
“誰?!”
劉寡婦嚇得渾身一激靈,手裏的手電筒亂晃。
光柱掃過前方一棵老歪脖子樹。
樹杈上,掛着個黑乎乎、圓滾滾的東西。
在風中微微晃動。
像極了一顆人頭。
“鬼啊!!!”
劉寡婦腦子裏的弦瞬間崩斷。
極度的恐懼讓她做出了最愚蠢的舉動。
她尖叫着,掄起手裏的包袱,用盡全身力氣,朝着那個“鬼頭”砸了過去。
“砰!”
正中目標。
那個“鬼頭”應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