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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凝在門外枯坐到了天亮。
縱使心已經冰封,可此時依然被活生生豁開一條口子,冒着尖銳的痛。
霍沉洲,你好狠的心!
那雙慘紅的杏眸中,從一開始的絕望、崩潰到最後閃過一絲決絕和恨意。
憑什麼?
霍沉洲和別的女人在軍中苟且,欺上瞞下,最後被敗壞名聲的人卻是她!?
這麼多年,爹娘一直把霍沉洲當親生兒子看待,供他上學、舉薦他從軍,樁樁件件從來都是盡心盡力,可他們救的不是人,而是一條陰冷的毒蛇!
她攥緊手心,直到鮮血淋漓。
沒錯,她是要和他離婚。
但在離開之前,她要送他一份大禮!
雞鳴聲響起,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霍沉洲推門而出,看到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眼底劃過一絲訝然。
他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屜子,“凝凝,怎麼在做這些?”
她抬起頭,眼底只餘平靜,“不是你讓我燒飯嗎?”
他微微蹙眉,
“不用做了,今天不在家吃,我帶你和牧雲出去下館子。”
裴牧雲站在臥房門口,怯懦地開口,“嫂子,過年這段時間打擾你們了。”
桑晚凝眸光依次掠過她和霍沉洲,淡淡點頭,“好,那就出去吃。”
國營飯店裏。
霍遠洲要了一間包房,菜式點的琳琅滿目。
他分別給桑晚凝和裴牧雲碗裏都夾了一筷子肉,“牧雲,你最愛吃這個,多吃點。”
“阿凝,你也吃。”
桑晚凝垂眸看着碗裏的魚肉,諷刺地扯了扯唇角。
小時候被魚刺卡過,她從不吃魚肉。
霍沉洲在桑家吃了近十年的飯,怎會不知道?
見她神色淡漠,他皺眉,“怎麼了?不舒服?”
裴牧雲將筷子攥得手指發白,“嫂子應該是,看見我在,所以才吃不下飯。”
她咬了咬唇,“不然,我先出去......”
“不行,你就坐在這。”霍沉洲拉住她的手,沉下臉色,“桑晚凝,收起你的小姐脾氣。我說了,咱們還和往常一樣,等忙完這幾天,我陪你回桑家看看爹。”
聽到這話,桑晚凝忽然抬起頭,笑了。
“回桑家?你知不知道......”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外面散座忽然傳出一陣騷亂,
“緊急通知,山體塌陷,水壩決堤了!洪水馬上就要來了,大家趕快轉移!”
桑晚凝猛地站起身。
北城地勢特殊,上遊的幾個水庫一直儲水很多,一旦發大水,後果不可估量!
一瞬間,飯店裏的所有人都蜂擁着向大門沖去!
霍沉洲動作迅速地去推包間的門,卻發現被擁擠的人群死死堵住,推不開!
他嘶吼着,“大家讓一讓,裏面還有人!”
有群衆聽出他的聲音,推搡着想讓出一點縫隙,卻讓人群陷入更大的騷亂中。
一來二去,竟撞壞了門鎖!
霍沉洲、桑晚凝、裴牧雲徹底被鎖在了包房裏!
“沉洲,怎麼辦?”裴牧雲緊緊抓着他的衣角,神色慌張。
“別怕。”他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
桑晚凝看着他們交握的雙手,緊緊抿着唇。
這句話,霍沉洲也曾對她說過無數次。
如今,她再聽到,卻是作爲一個旁觀者了。
他環視了四周,冷靜地尋找着出口,“事已至此,只能破窗。”
矮處的窗戶雖然夠大,外面卻加固了一層鐵絲網,此路不通。
那便只有......頭頂上的天窗。
“牧雲,等下你踩到我肩上,砸碎窗戶,從上面爬出去。”
霍沉洲急急忙忙把她抱着舉起來。
“啪嚓——!”一聲。
窗戶被砸碎,裴牧雲成功翻了出去。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正想把桑晚凝抱着舉起來,卻聽到屋頂上的裴牧雲驚恐地尖叫——
“沉洲,我束胸被劃破了!外面全是人啊!怎麼辦?”
霍沉洲動作一僵,黑沉的眸底多了幾分慌亂。
“牧雲,你先趴下,千萬不能讓別人看見!”
他轉頭對桑晚凝說,“凝凝,你先等我一下,我上去安頓好牧雲就回來救你。”
桑晚凝看着他翻身上去,消失在包房內的衣角,渾身刺骨冰涼。
“霍沉洲!”她沖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眼看着外面的水位越來越高,她深吸一口氣,搬來兩把椅子疊在一起,想試着爬出去。
桑晚凝並不矮,甚至可以稱得上高挑。
她站在兩把椅子上踮起腳尖,卻依然離屋頂有些距離。
“霍沉洲,拉我上去!”
她已經看到霍沉洲近在咫尺的軍靴。
水流已經漫到她的小腿!
“沉洲!怎麼辦,軍隊的人來了!”裴牧雲顫着嗓音驚呼。
霍沉洲立刻將裴牧雲護在懷裏,抬腳離開。
——屋頂上的聲響徹底消失。
桑晚凝如遭雷擊。
霍沉洲,他帶着裴牧雲走了!?
被滅頂的洪水淹沒的一瞬間,桑晚凝慘然笑出了聲,無力地閉上雙眼。
霍沉洲,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
湍急洶涌的水流中,那道纖細的身影掙扎了幾下,就沒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