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裏那盞慘白的白熾燈,此刻正忽明忽暗地閃爍着,像極了瀕死之人的喘息。
“啊——!我不行了……心髒……我的心髒!”
刀疤躺在病床上,雙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把病號服撕碎。就在幾分鍾前,爲了止住那鑽心的腹痛,值班醫生給他推了一針強效解痙藥。
按理說,這針下去,哪怕是一頭牛也該安靜了。
可誰能想到,那一針下去不僅沒救命,反倒像是往滾油裏潑了一瓢冷水。原本只是在腸胃裏翻江倒海的那些重金屬離子,在藥物的催化下,瞬間沖破了血液屏障,像是一群瘋狂的野馬直奔心髒而去。
“醫生!這這這……這怎麼回事啊?”旁邊的獄警小弟嚇得臉都綠了,眼睜睜看着刀疤的臉色從慘白變成了死灰。
“我不道啊!這就是普通的阿托品啊!”值班醫生也是滿頭大汗,手裏舉着除顫儀,嗓子都喊劈了,“讓開!快讓開!準備除顫!”
“滋——砰!”
電流擊打肉體的沉悶聲響徹走廊。刀疤的身體像條離水的魚一樣猛地彈起,又重重落下。
一下,兩下,三下。
那條代表心跳的綠色曲線在監護儀上掙扎了幾下,最終像是斷了氣的蛇,徹底拉成了一條毫無生氣的直線。
“滴——”
長鳴聲響起,宣告了海雲第三監獄七監區一代霸主的終結。
醫生癱坐在地上,看着那雙死不瞑目的牛眼,喃喃自語:“沒道理啊……只是個急性腸胃炎,怎麼就室顫了呢?”
……
半小時後,審訊室。
那盞刺眼的大燈直直地照在陸燼臉上,試圖在他那張平靜得過分的面孔上找出一絲破綻。
“啪!”
老黑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蓋都在亂跳。他眼珠子瞪得像銅鈴,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了陸燼臉上:“姓陸的!你特麼到底給他吃了什麼?啊?剛才在食堂我看得清清楚楚,就你跟他有過接觸!”
陸燼微微眯起眼,適應着強光的刺激。他甚至還有閒心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警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
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現在談論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今晚的月色,“全食堂幾百雙眼睛都看着,我連根手指頭都沒碰過他。至於他爲什麼肚子疼……或許是平時壞事做多了,報應來得比較急?”
“報應?你特麼跟我扯玄學?”
老黑氣得解開了領口的扣子,他在監獄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刺頭沒見過?但這陸燼,就像是一塊包着棉花的生鐵,看着軟,踢上去能把腳指頭給崩斷了。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化學教授是吧?玩毒的高手是吧?”老黑指着陸燼的鼻子,咬牙切齒,“等法醫鑑定結果出來,只要查出一丁點毒素反應,老子立刻把你送去吃槍子兒!”
陸燼笑了。
那笑容裏帶着三分譏諷,七分憐憫,就像是看着一只試圖用加減法去解微積分的猴子。
“那我建議你,最好讓法醫查細一點。”
他輕聲說道,眼神深邃得像是一口枯井,“畢竟,這世上有些反應,是你們理解不了的藝術。”
電池裏的二氧化錳和氯化鋅,進入胃酸環境後會迅速發生置換反應。而當醫生爲了止痛注射阿托品時,藥物中的生物鹼會與遊離的金屬離子結合,形成一種極不穩定的絡合物。
這種絡合物會瞬間阻斷心肌細胞的鈉鉀離子通道,導致心髒驟停。
而最妙的是,一旦人死亡,這種絡合物就會迅速分解成普通的鹽類和代謝物,在這個充滿了垃圾食品和防腐劑的年代,那是任何一具屍體裏都能找到的“正常成分”。
這就是知識的壁壘,這就是降維打擊。
就在老黑準備動用點“特殊手段”撬開陸燼嘴巴的時候,審訊室的鐵門被推開了。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法醫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份剛打印出來的報告,臉色古怪得像是剛生吞了一只蒼蠅。
“結果出來了?”老黑急切地迎上去,“是不是中毒?是什麼毒?氰化物?砒霜?”
法醫搖了搖頭,把報告遞給老黑,語氣裏充滿了自我懷疑:“沒毒。”
“什麼?!”老黑差點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我們對死者的血液、胃容物、肝髒切片都做了全套毒理分析,甚至用了光譜儀。”法醫摘下眼鏡擦了擦,一臉的便秘表情,“幹淨得很,除了膽固醇高得離譜之外,沒有任何外源性毒素。”
“那他是怎麼死的?被鬼掐死的啊?”
“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引發了惡性心律失常。”法醫指了指報告上的一行字,“說白了,就是胖死的。加上這幾天天氣熱,他又暴飲暴食,血管早就堵得跟早高峰的三環路一樣了,那針止痛藥只是個誘因,誰打誰死。”
老黑拿着報告的手在抖。
他猛地轉頭看向陸燼,卻發現對方正在閉目養神,臉上那種“我早就知道”的淡然,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和恐懼。
真的只是巧合?
真的是意外?
可如果不是,這陸燼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隔空殺人還不留痕跡?這特麼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警官,我看完了嗎?”
陸燼緩緩睜開眼,目光清冷,“如果沒別的事,我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覺了?畢竟明天還要出早操,我可是個遵紀守法的好犯人。”
老黑張了張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鴨,半個字都憋不出來。
證據?沒有。
動機?那是玄學。
死因?那是病死。
在這個講究證據的法治社會(雖然偶爾也會失靈),他拿陸燼一點辦法都沒有。
“……帶他回去。”
老黑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送回七監區。”
深夜的走廊,腳步聲空曠而滲人。
當陸燼再次站在七監區的門口時,原本喧鬧得像菜市場的牢房,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些平日裏凶神惡煞的重刑犯們,此刻一個個縮在被窩裏,眼神閃爍,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看着陸燼的眼神變了,不再是看一只待宰的肥羊,而是像在看一尊不知何時會降下災禍的瘟神。
刀疤死了。
就在這小子說完那句“第一爆”之後,不到兩個小時,那個在七監區橫行霸道了五年的土皇帝,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暴斃了。
法醫說是病死,警察說是意外。
但這裏的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杆秤——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意外?這分明就是索命!
“吱呀——”
鐵門打開,陸燼抱着他的鋪蓋卷走了進去。
他徑直走向原本屬於刀疤的那個下鋪——那是整個牢房位置最好、最通風、也是唯一沒有臭蟲的地方。
原本睡在那個鋪位上鋪的小弟,嚇得連滾帶爬地跳下來,抱着被子就往廁所邊上縮,生怕離陸燼近了半米就會被克死。
陸燼慢條斯理地鋪好床,就像是在整理自家的席夢思。
整個過程,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連呼吸聲都被刻意壓低了。
收拾妥當後,陸燼坐在床邊,並沒有急着睡。他抬頭看向斜對面那個一直縮在陰影裏、沉默寡言的男人。
那人身材精瘦,眼神卻像鷹一樣銳利,雖然穿着囚服,但坐姿依然保持着一種隨時暴起的戰術姿態。
陳默,前特種偵察連連長,因防衛過當致人死亡入獄。
這也是陸燼在入獄前就通過新聞關注過的“潛在盟友”。
感受到陸燼的目光,陳默抬起頭,那雙在那場邊境叢林戰中見過無數生死的眼睛裏,此刻竟也多了一絲忌憚和好奇。
“你做的?”
陳默的聲音很低,低得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嗓音像是砂紙磨過生鏽的鐵片。
陸燼沒有正面回答。
他只是躺下來,雙手枕在腦後,看着斑駁的天花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陳連長,與其好奇我是怎麼做到的,不如想想,明天的早飯,你想不想加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