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裏的死寂，僅僅持續了不到十秒鍾。
當“北京的指示”這幾個字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裏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瞬間取代了剛才的震驚和爲難。
那是什麼？
是壓力，更是動力！
是挑戰，更是榮耀！
在那個年代，對於奮戰在三線建設的軍工人來說，
“北京”這兩個字，就代表着黨中央，代表着祖國的最高意志。
能直接接收到來自北京的指令，參與到國家最核心的科研項目中，這是何等的信任？這是幾輩子都求不來的榮譽！
剛才還緊鎖着眉頭的爆破組老王，第一個挺起了胸膛，他黝黑的臉上泛着激動的紅光，扯着嗓子吼道：
“局長！請您跟北京的首長匯報！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他這一嗓子，就像點燃了引線。
“保證完成任務！”
“請首長放心！我們豁出這條命，也把新炸藥給搞出來！”
“死在崗位上，也在所不惜！”
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呐喊，在空曠的車間裏回蕩，震得屋頂的鐵皮都在嗡嗡作響。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軍工人特有的那種質樸而又堅毅的決心。
看着眼前這群熱血沸騰的漢子，李衛國局長眼眶一熱，心中豪情萬丈。
他用力一揮手，大聲承諾道：“好！有大家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跟你們保證，只要這次的任務能順利完成，讓咱們裝備局在全軍面前再狠狠地露一把大臉，
我！李衛國！親自去軍區給你們請功！給你們所有人，申請集體二等功！”
“哇——！”
“集體二等功！”
如果說剛才的激動是出於榮譽感，那現在的激動，就是實打實的驚喜了！
二等功啊！那是什麼概念？
對於普通軍工人來說，這輩子能得個三等功，那都是能寫進檔案，跟子孫後代炫耀一輩子的事情。
集體二等功，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榮譽！這意味着他們整個團隊，都會被載入軍史！
人群徹底沸騰了！
“局長萬歲！”
“保證完成任務！爲了二等功，沖啊！”
剛才還沉甸甸壓在心頭的任務，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塊香噴噴的大肥肉，所有人都嗷嗷叫着，眼裏冒着綠光。
賀敬山也被這股氣氛感染得熱血沸騰，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在胸腔裏砰砰直跳。
而就在李衛國宣布完獎勵之後，一個奇怪的現象出現了。
這群剛剛還立下軍令狀的工程師們，並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樣，立刻沖向堆滿圖紙的繪圖室，或是奔向滿是化學藥品的實驗室。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後，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嗷嗷叫着，朝着一個方向沖了過去——
賀敬山那間臨時用來安置安安的辦公室！
“哎？哎？你們這是幹什麼去？”
跟在李衛國身後的秘書小張，被這陣仗搞得一頭霧水。
他看着這群工程師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沖向辦公室，臉上寫滿了疑惑。
他湊到李衛國身邊，小聲嘀咕道：
“局長，他們……激動我是可以理解，可這研發新炸藥，不應該是去實驗室嗎？怎麼一個個都往辦公室跑啊？”
李衛國也有些納悶，但他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哈哈一笑，擺了擺手說：
“嗨，可能是……先回去整理一下技術文件，開個動員會吧！咱們別管了，專業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他雖然是領導，但也深知技術研發有其自身的規律。
外行指導內行，那是大忌。
他只要做好後勤保障，把方向定好，就足夠了。
於是，李衛國非常懂事地沒有跟過去探究，他滿意地看了一眼士氣高漲的衆人，轉身離開了車間。
走出車間大門，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李衛國心裏清楚，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對於整個裝備局來說，將是一段不眠不休的攻堅歲月。
這項艱巨的任務壓下來，按照以往的情況，這幫工作狂們肯定又得天天睡在實驗室，熬得兩眼通紅了。
想到這裏，李衛國心裏一陣心疼。
他停下腳步，回頭對秘書小張吩咐道：
“小張，你馬上去傳達我的命令。從今天起，沒有天大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擾裝備局的工作！給他們創造一個最安靜的環境！”
“是！”小張立刻在本子上記下。
“還有！”李衛國想了想，又補充道，“後勤那邊，你去打個招呼。這段時間，把咱們庫裏最好的夥食，都給裝備局那邊送去！豬肉、雞蛋，優先供應！另外……”
他壓低了聲音，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你去我辦公室，把我櫃子裏存着的那一批紅糖，還有……還有那幾箱別人送來，我一直沒舍得喝的牛奶，全部送到裝備局去！告訴食堂，每天給加班的同志們煮一碗紅糖水，發一瓶牛奶，補充營養！”
秘書小張聽得眼睛都瞪大了。
紅糖！牛奶！
在這個物資緊缺，什麼都要憑票供應的年代，這兩樣東西，尤其是牛奶，那可是比金子還精貴的東西啊！
那是給高級幹部和特殊病人補充營養用的，局長自己都舍不得喝，現在竟然要全部拿出來！
看着局長堅定的眼神，小張心中肅然起敬，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我馬上去辦！”
李衛國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氣，他抬頭望向裝備局的方向，喃喃自語：
“同志們啊，拜托你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