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謹地來說,韓氏集團是大股東,負連帶責任,你哥承擔的投資風險很小。”
“是嗎?連帶責任?風險很小?當初我父親的合夥人也這麼說,最後呢,人財兩空,他鬱鬱而終。要是我父親在,絕不會允許你們韓家這樣欺負我。”
韓承景與莫雨丹雙目相對:“我說過,我不會傷害你。”
莫雨丹被他目光裏的滄桑打敗了,忙低下頭揭開碗碟的蓋子,一下子愣住了,是幾只小醉蟹,用白酒嗆的毛蟹。
晨城大小飯店裏的醉蟹都是用黃酒嗆的,醉蟹,顧名思義,是要醉,而不在於酒精濃度高,黃酒更適宜。
並且近年來,醉蟹的價格以蟹的大小、品種區分,制作工藝倒在其下了。
每年秋風一起,或許是一種聊慰吧,莫雨丹都很懷念兒時在福利院吃的醉蟹,小小的一只,鹹香,能吃下一碗米飯。
可現在如果想要吃到,恐怕得去鄉下漁民家中,她是不會跟江謙竹提的,因爲江謙竹的老家就是一個漁村。
“你在哪買的?”
“你看不上的韓家的廚師做的。”
莫雨丹還要問,韓承景道:“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這話配上這醉蟹着實應景。
“你不一起吃?”
“不了。”
韓承景翻出藥盒,就着礦泉水吃藥,莫雨丹瞥到盒子上的藥名,是止痛藥。
她欲言又止,這時韓承景的手機響了。
韓承景盯着手機停了幾秒,然後接起來。
“喂。”
“是韓警官嗎?”
“你哪位?”
“要是韓警官肯賞臉見一面,不就知道我是誰了。”
韓承景又沉默了片刻:“在哪?”
“嘉佑廣場一樓,八點。”
還沒等韓承景回應,電話斷了,他看了眼時間,六點五十五分。
“你有事就去忙吧。”莫雨丹道,一次性手套上飄出淡淡酒香,小醉蟹的味道香極了,這麼一會功夫,她都吃撐了。
韓承景再次扭頭望着她:“下次別再騙舒瀾,你讓她去取的首飾,你會戴嗎?把別人玩得團團轉,可不好。”
“那你辭退她,我真的不習慣時時刻刻被人看着。”
“把舒瀾招到韓家來,不是爲了照顧你,而是我要照顧她。”
“理解,我剛到韓家時,之所以下面的人沒有認出我來,據說和韓大少爺經常帶女孩回來有關。”
“我曾經和舒瀾的哥哥一起工作,她哥哥死了,但是舒瀾還不知道。”
“怎麼死的?”
“不能告訴你,我只能告訴你阿盛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哥哥叫阿奎,你們很快會見面。”
空氣凝滯,莫雨丹呢喃:“發生什麼事了?你爲什麼突然說這些?”
韓承景盯着她一言不發,莫雨丹從他的眉眼裏,看到了令她顫抖和心疼的溫柔。
“我弟弟很快會過來,我走了。”
韓承景轉過身,額頭上沁出汗珠,他預想過這一天的到來,卻沒爲這般失態做任何準備。他擰開瓶子又喝了一口水,而後下了車。
莫雨丹追過來:“承景!”
韓承景恍然不知所措。
莫雨丹跑到他面前:“我想起來了,我們是不是見過,我四歲那年,在福利院,你還送了我一副耳環?”
韓承景紅了眼圈,故作瀟灑:“你記錯了吧,什麼福利院?”
“噢,你喝了這粥再走吧,廚房一日三餐都做南瓜小米粥,肯定是你愛吃的。”
韓承景端起碗一口氣喝了,他怕忍不住想去擁抱莫雨丹,立即將空碗遞給她,隨即消失在夜幕中。
嘉佑廣場是韓家的產業,一樓是一家珠寶店。
萬曉夢正坐在珠寶店的VIP室裏。戶外太冷,而能提供溫暖的地方都要花錢,她跟店員說,是韓承景約她來的。
店員打電話請示經理,經理用半信半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萬曉夢,仿佛是在確認韓少爺爲什麼要見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看上去連店裏最便宜的首飾也買不起的女人。
雖然最終仍讓她進來了,但萬曉夢感到了被羞辱,於是對盤算的計劃更加篤定。
萬曉夢在這個時候來找江謙竹,並非偶然,作爲需要捕捉各界名流花邊新聞的記者,她自然沒錯過韓家大小姐韓承恬突然從巴黎回來的消息。
在不斷翻閱有關韓家近期的新聞,企業動向、接班人、韓亦善的身體狀況、市場運作等等方面的過程中,踏破鐵鞋無覓處,萬曉夢無意中發現這個韓家大小姐與江愚陽極其相像。
萬曉夢只近距離和江愚陽打過一次交道,即是七年前,她來道賀這個女人和江謙竹開了“夫妻店”。
十年的光陰也沒能磨滅江愚陽在她腦中的印象,女人看女人,就是比男人看女人透徹,加上敏銳的職業使然,萬曉夢第一眼看到江愚陽,就斷定她出身不凡。
雖然這個女人穿着大街上到處都在賣的普通職業裝,略施粉黛,可那舉止投足是騙不了人的。
萬曉夢當時斷定,江愚陽的家世,定在這個城市的普通階層之上。
而就在那一瞬間,萬曉夢開始不喜歡江愚陽,說不上討厭,也談不上恨,但就是很不喜歡。
萬曉夢從沒想過和江謙竹步入婚姻,她從沒有對江謙竹生出過男女感情,年少時和他一起上下學,也純屬有個人會幫她背書包,下雨天能給她撐傘。
她從小就知道,她早晚是要離開這個漁村的,在她看來,長輩的牽線搭橋極其可笑,迂腐至可以不屑一顧、置之不理。
但萬曉夢能不接受江謙竹的愛,江謙竹也能在被她拒絕後,再去找別的女孩。
可他未和她商量,無視她的存在,就和莫雨丹你儂我儂,萬曉夢接受不了。按照她的推論,那無異於江謙竹看不上她。
這讓萬曉夢的內心裏充滿了嫉妒和排斥,在命運荒唐的牽連中,樹立起執念:在晨城站穩腳跟,無論吃多少苦,她要賺錢,賺許許多多的錢,成爲像江愚陽一樣,甚至比江愚陽還要富有的女人。
而賺錢很難的,賺到能稱之爲富有的錢財更難,努力工作、依靠男人她都試過了。吃苦並非爲賺到錢的充分條件,一切無濟於事。
像所有打工人一樣,爲生存而賺錢,反過來賺的錢都花在了生存上,生活越看不到起色,萬曉夢越憤恨,她越憤恨,越無法愛上江謙竹之外的男人,不知不覺三十歲了,命運的蹉跎泥沙俱下。
機會悄然出現在她注意到照片上的韓家大小姐佩戴了一副紅鑽石耳釘。這耳釘比黃豆小,估計不值大錢,其實這倒沒什麼,富家大小姐不一定要戴貴重飾物。
這也是兩顆未經打磨過的原石,本來也沒什麼,個人喜好,有錢任性。
特別處在於,七年前,萬曉夢見到江愚陽的那天,江愚陽戴的是和這一副一模一樣的耳釘。
萬曉夢還違心地誇贊別致,詢問她在哪裏買的。
江愚陽說,這是很多年前一個朋友送的,那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今天也是個特別的日子,她希望能有個好兆頭。
這世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樹葉,哪來的一模一樣的兩顆原石。
那只有一種可能:江愚陽就是韓承恬。
但到底是江愚陽變成了韓承恬,還是韓承恬曾做過江愚陽,萬曉夢不得知。
不過她知道一個外界不太了解的內情,韓承恬和楚家的大公子楚風茗訂過婚約,並且是指腹爲婚。
他們這種聯姻,不同於她和江謙竹的。倘若她和江謙竹結婚了,頂多是兩家人精神上的強強聯合,而豪門的結合,是財富的疊加復制。
人可以降低精神的標準,但絕不會無緣無故降低物質上的。
這即是萬曉夢叫來韓承景的原因,她要以唯一的渠道消息,最強的一張底牌,和以韓承景做代表的韓家做一筆兩方共贏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