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餘殘存的幾頭野豬被槍聲和血腥味嚇破了膽,哀嚎着四散奔逃,轉眼就消失在密林深處。
林子只剩下衆人粗重的喘息和傷員壓抑的痛哼。
霍北疆帶着一身煞氣和血腥味回到村裏時,已是傍晚。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他一手拎着槍,另一只手臂用布條簡單包扎着,但暗紅的血跡早已滲透出來,順着指尖往下滴答。
身後,警衛員們抬着兩頭死豬,小李一瘸一拐,臉色依舊慘白。
這支隊伍,去時雄赳赳,歸來卻帶着幾分狼狽。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負了傷,只有楚衛國完好無損。
村口正在閒聊的村民們看見這陣仗,先是爲那兩頭肥碩的野豬發出一陣驚呼,可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霍北疆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血跡時,所有人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血!
真的見血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倒吸一口涼氣,喃喃自語:“天爺啊,真被靈丫頭……說中了……”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千層浪。
村民們看霍北疆的眼神變了,不再是單純對大人物的敬畏,而是多了一種復雜難言的驚懼。
他們下意識地退開幾步,目光卻又不約而同地,帶着敬畏與探究,飄向村東頭的楚家小院。
跟在霍北疆身後的陳山,早就嚇得六神無主。
他看看首長手臂上的傷,又回想早上楚靈那句輕飄飄的“血光之災”,只覺得後背的冷汗把軍襯都浸溼了。
他湊上前,聲音都在發顫:“首、首長,真……真讓那小丫頭說中了?”
霍北疆的臉色比鍋底還黑。他緊抿着唇,下頜線繃得像一塊鐵。
“意外!”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軍人受傷,再正常不過!”
話雖如此,他的眼神卻完全不受控制,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越過人群,直直地釘在不遠處的楚家院門上。
那個院子安安靜靜,仿佛與世隔絕,卻在此刻,透着一股讓他心底發寒的神秘。
他建立並信奉了二十六年的世界觀,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絲動搖。
一行人沉默地走進楚家。
院子裏,楚靈正躺在一張老舊的竹制躺椅上,悠閒地曬着最後一抹夕陽,小臉被映照得有了一絲暖色,看起來不像早上那般孱弱。
她聽見動靜,懶洋洋地睜開眼,目光掃過衆人,最後在霍北疆那只受傷的手臂上停頓了一秒。
她的眼神很平靜,沒有驚訝,也沒有幸災樂禍,就像看到一件早就知道會發生的事。
“都說了讓你別去東邊,”她開口,聲音依舊軟糯,卻清晰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裏,“煞氣引厄,不聽勸。”
這一句平淡的陳述,比任何尖銳的嘲諷都更具殺傷力。
霍北疆感覺自己像是被她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穿了,從裏到外,無所遁形。
一股莫名的燥火混雜着一絲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他想反駁,想呵斥她裝神弄鬼,可喉嚨裏卻像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竟一時語塞。
楚老根見狀,連忙迎上來,又是打水又是找傷藥,院子裏頓時一陣忙亂。
霍北疆的傷口很深,必須處理。
楚靈沒再多言,翻了個身,繼續閉目養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楚家爲了款待霍北疆,決定今晚,用剛打來的野豬肉,在村裏祠堂的堂屋擺上幾桌,請村幹部和相熟的鄰裏熱鬧一下。
祠堂的堂屋有些年頭了,牆壁斑駁,屋頂的木質房梁在昏黃的燈泡下,顯得粗重而老舊。
飯菜的香氣很快飄漫出了祠堂,也引來了不速之客。
村裏的劉寡婦扭着腰肢,不請自來。
她一進門,眼睛就黏在了霍北疆身上。
男人雖然受了傷,但那股子英武挺拔的氣勢絲毫不減,反而因那份戰損感平添了幾分生猛的男人味。
再轉頭看看角落裏捧着一碗麥乳精小口喝着的楚靈,病歪歪的樣子,仿佛風一吹就倒。
兩相對比,劉寡婦心裏的嫉妒像野草一樣瘋長,燒得她眼睛都紅了。
憑什麼個病秧子吃香喝辣,還能嫁這種極品男人?
宴席上,酒過三巡,氣氛正熱烈。
劉寡婦端着酒杯,陰陽怪氣地開了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一桌子人都聽見。
“哎喲,某些人真是好命啊,這才剛沾上邊,就克得咱們京市來的大官都見了血,”她說着,還拿眼角去瞟楚靈,“這要是真結了婚,住一個屋檐下,還不得把人給克死?”
這話一出,桌上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楚家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霍北疆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本就因早上的事心煩意亂,此刻聽到這種愚昧的“克夫”論調,更是厭惡至極。
然而,作爲話題中心的楚靈,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她對劉寡婦的挑釁置若罔聞,慢條斯理地吃着碗裏的飯菜。
她這副淡然的態度,落在劉寡婦眼裏,就成了赤裸裸的蔑視。
楚靈吃得差不多了,端着碗,眼神無意間掃過衆人頭頂那根黑黢黢的房梁。
木頭深處,似乎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咯吱”聲,一絲塵土悄然落下。
她放下碗,側過頭,對身邊的楚衛國輕聲說了一句:“哥,這房梁好像有點響,讓大家吃快點,吃完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