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丹恍然大悟,昨天韓承景拖拽她要離開,胡謅出這麼個借口,他倒記住了。
她本想說只是去探望,不需要她照顧,但江謙竹堅持着:“等你忙完了再來吧,反正這幾天沒什麼事,不急。”
莫雨丹對江謙竹很了解,以至於聽他的口氣,假如她堅持去公司的話,他可能會不高興。
可她也不覺江謙竹的反應過激,他是一個家庭觀念非常重的人,家裏祖孫四代共三十幾口人共住在晨城鄉下的一座大房子裏。
“那好吧。”
莫雨丹話音未落,聽到江謙竹呻吟了一聲。
“謙竹,你怎麼了?”
“沒事,活動活動筋骨,我去跑步了,再見。”
“再......”
電話掛斷了,莫雨丹也習慣了,沒有情緒,但放下手機時,發出無聲的嘆息。十點鍾到了,江謙竹要去跑步了,晴日裏迎着朝陽奔跑,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
倘若在公司裏,上午十一點之前,他概不接待客戶,有什麼事都是莫雨丹張羅着。
在工作日不能去上班,莫雨丹也不知道能幹什麼,她生活簡單,平時只愛好吃點美食,品嚐不同咖啡店裏的咖啡,但極少會坐在店裏慢慢品,而多是盛在外帶杯裏帶去辦公室喝。
她對購物、美容、養生之類的消遣根本沒興趣,可以說是學了一個很高雅的專業,但本身卻是個挺沒品的女生。
門外有人在說話,好像有人在喊“二少爺”,莫雨丹已了解到韓家有兄妹四人,除了韓承恬和韓承景,還有一個二少爺叫韓承嘉,目前在晨大上學,二小姐叫韓承思,12歲時就去英國讀書了。
但莫雨丹不想打開門去看,要是和韓承嘉撞了正臉,她能跟他說什麼呢,難不成說:“我是你姐啊,你沒認出來?”倘若韓承嘉堅持認爲她根本不是韓承恬,這戲該怎麼繼續往下演呢。
昨晚韓承景根本沒向下面的人介紹她是誰,現在她想想不介紹也對,介紹了反而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麼。
但可怕的是,好像韓家沒有一個人認爲她是韓承恬,不過韓承恬一走十年,冒然回來,這個意外的確太意外了。
莫雨丹想的腦殼疼,這事比工作難多了,等於用無數個謊言去圓一個謊。她在陌生的房間裏悶坐着,迫使自己把腦袋放空。
可回憶如潮水般涌動。
以前她不叫莫雨丹,莫雨丹這個名字,是她回國後改的。
起初她叫江愚陽,是福利院院長起的名。
她是在福利院門口的垃圾桶裏被發現的。
那天福利院剛搬到新址,門口站的人多,大家聽到旁邊的垃圾桶裏咯吱咯吱響,還以爲是有一窩老鼠,一看才發現是個小嬰兒。
襁褓鬆了,她的手腳在垃圾中揮舞,卻不哭一聲,院長把她抱起來,她還沖院長笑。
後來她聽福利院裏的工作人員說,當時院長的眼淚都下來了,說這孩子父母的心得多狠啊,今天搬家垃圾多,幸好還沒丟,否則這孩子的命就不保了,以後就叫她江愚陽吧。
取自“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院長說,這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讓她的人生裏有點光吧,哪怕僅僅是點點殘陽也好。
至於“愚”字,莫砥山詢問院長是哪個字,院長說是“愚笨”的“愚”,也取愚笨的意思。
被寄望愚笨且平安,本身卻長得水靈聰慧,莫砥山一下子紅了眼圈,喉結滾動,說:“就這個孩子吧”,又問莫雨丹:“你願意跟我們回家嗎?讓我做你的父親,好嗎?”
那會莫雨丹很懵懂,她是被莫砥山那像殘陽一樣的紅眼圈吸引的。
到了莫家後,出於對莫雨丹情緒的考慮,以便她能慢慢接受莫家,便未給她改名。她用“江愚陽”這個名字上了晨城一所私立幼兒園,後直升隸屬於同一個教育集團的小學。
卻因本性清冷和與同學們的喜好差異,她總顯得格格不入,一直獨來獨往。
有一天,莫雨丹看到幾個女同學在對着一本雜志竊竊私笑,而她無意一瞥,竟從這雜志上看到了莫砥山的照片。
放學路上,她請司機也去買了一本雜志,仔細閱讀內容,才知是媒體造謠莫砥山有個私生女。
莫雨丹並不擔心被同學嘲笑,無人關心她的出身,她們笑的不是小透明的她,而是覺得這事情本身好笑而已。況且就算被笑話,她也不在乎。
莫雨丹是不想莫砥山難受。
她知道若要澄清事實,莫家必須拿出確鑿的證據,那麼她這個被收養的女兒就會被推到萬衆矚目處。
莫砥山不會這麼做的,他常教導莫雨丹要成爲一個低調、內斂、強大和有追求的人。他怎麼可能會被外界左右,更不可能把莫雨丹作爲解釋任何問題的理由。
莫砥山是一個大雅的儒生,清白高尚,坦蕩磊落,莫雨丹怎麼可以讓他平白忍受侮辱。還有養母,養母是一個非常傳統的女人,在餐桌上,她總是先給莫砥山夾菜,再按年齡大小,分別給莫雨丹、莫茜鷺和莫桐軒夾菜,而自己挑他們不吃的菜吃。
有親戚朋友從外地來做客,那情形更不必說,一次不小心排錯了位,莫砥山寬慰她不打緊,可養母仍愧疚良久。就這樣的女人,背地裏面對“私生子”的中傷,得抹多少眼淚啊。
莫雨丹努力想辦法阻止因她的到來,而給莫家帶來的傷害。
但一個孩子能想出什麼特別好的法子,直到莫雨丹看到莫茜鷺常和離家不遠的一所公立學校裏的一個男生來往,突生一計。
她和莫砥山說,現在上的學校離家遠,早上坐車常感頭暈,而家附近的雖是一所公立學校,但是是重點小學,師資力量不會差的。她若能在那裏上學,既可以保證學業,又可以走路上下學鍛煉身體。這樣就不會一想到上學就發愁,怕暈車而不敢吃早飯了。
莫雨丹還說,現在的學校裏常舉辦各種和學習無關的活動,大家都在攀比衣服和首飾,還上什麼淑女培訓課程。淑女是什麼,她想不明白,就算淑女是好的,那所有的女生都成了一模一樣的淑女,也好麼?她覺得不好。
最後莫雨丹強調,她只想心無旁騖,認真學習書本知識,考出好成績,將來上個好大學。鑑於此,鋼琴、馬術、滑雪課之類的課程,她都不想上了。莫砥山見莫雨丹堅決,便尊重了她的想法。
在莫砥山看來,沒有大人和孩子,成熟和幼稚的想法之分,只要言之有理,他都能接受。後來莫砥山不止一次對莫桐軒說,他這個妹妹將來估計要搞科研,是能沉得心下來鑽研的。
而莫雨丹實際想的是,到了公立學校,她就可以衣着樸實,用不着司機,加上平時低調,混跡於人群,那麼外人根本不會把她和莫砥山聯系到一塊,看到她只會覺着,可能就是莫家下面人家的孩子而已。
“大小姐,您在嗎?”
一個少年的聲音打斷了莫雨丹的回憶,打開門,是昨晚問她是否需要幫忙的阿盛。
阿盛笑容老成:“大小姐,您想吃點什麼?”
“我不餓。”
“那我給您拿杯咖啡。”
“好,熱拿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