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瞬間鴉雀無聲。
這新老師,好像有點東西。
一上午的課很快結束。
藺妙妙收拾好東西走出校門時,正是放學的高峰期。
校門口停了不少自行車,還有幾個吉普車,那是有些級別的幹部來接孩子的。
“那是誰啊?那個騎二八大杠的?”
“天哪,那是周團長吧?他怎麼親自來了?”
在一衆灰撲撲的人群和車輛中,周淮安的存在感實在太強了。
今天他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作訓服,雖然左臂吊在胸前,但這絲毫沒有折損他的氣勢。
單手扶着那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的車把,大長腿隨意地支在地上,身姿挺拔如鬆。
那張冷峻的臉在看到藺妙妙走出來的瞬間,冰雪消融。
“周淮安!”
藺妙妙眼睛一亮,快步跑了過去。
看着她向自己奔來,像只歸巢的乳燕,周淮安心底那塊空缺瞬間被填滿。
“累不累?”周淮安接過她手裏的備課本,極其自然地掛在車把上。
“不累,那幫孩子雖然皮,但其實挺聰明的。”藺妙妙笑着說,絲毫沒有提趙桂芬兒子的刁難。
“上車。”
周淮安單手把住車頭,示意她坐後座。
在這個年代,自行車的後座是屬於戀人最浪漫的專座。
藺妙妙側身坐了上去,雙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臉頰貼在他寬闊的後背上。
“坐穩了。”
周淮安單腳一蹬,車子穩穩地滑了出去。
風呼呼地吹過耳畔,戈壁灘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
路過家屬院時,正趕上大家夥兒下班回家。
看着周淮安單手騎車,還帶着媳婦,那姿態既霸道又寵溺,周圍的軍嫂們看得眼睛都直了。
“哎喲,你看周團長受了傷還要接媳婦,真是疼到骨子裏了。”
“可不是嘛,以前誰見過周團長騎車帶人?那後座可是連林雪都沒坐過,”
“那藺妙妙也是有福氣,聽說今兒個在學校講課講得可好了,連校長都誇。”
周淮安聽力好,自然聽到了這些議論。
嘴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騎車的速度故意放慢了些,
像是在炫耀他的寶貝。
“周淮安,你騎慢點,手還疼不疼?”藺妙妙在他身後小聲問。
“不疼。”周淮安聲音低沉,隨着風傳過來,
“你在後面抱着,比止疼藥還管用。”
藺妙妙臉一紅,手在他腰上的軟肉裏掐了一把,卻沒舍得用力。
到了樓下,周淮安停好車。
正好碰到郵遞員小張騎車過來。
“周團長,正好,有你家的信。”小張喊了一聲,從綠色的郵包裏掏出一封信遞過來。
周淮安伸手接過。
信封是那種老式的牛皮紙,上面貼着八分錢的郵票。
當看清寄信地址和落款時,周淮安原本柔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周身的溫度驟降至冰點。
寄信地址:海城。
落款人:徐清。
那個藺妙妙曾在大院裏哭着喊着要嫁的青梅竹馬。
藺妙妙正準備上樓,感覺到身後氣壓不對,回頭一看。
只見周淮安捏着那封信,指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那眼神陰鷙得像是要殺人。
“誰的信?”藺妙妙心裏咯噔一下。
周淮安抬眸看她,眼底翻涌着黑色的風暴,聲音冷得掉渣:
“你的好哥哥,徐清。”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封信被周淮安隨手扔在桌上,仿佛那是什麼髒東西。
“藺妙妙。”
周淮安站在窗邊,背對着她,身影顯得格外孤寂且壓抑。
他沒有回頭,聲音沙啞:“你要是想看,就看。要是想回我也攔不住。”
說完,他從兜裏摸出煙盒,想要點煙,卻因爲單手操作不便,幾次都沒打着火。
“啪。”
火機被重重摔在桌上。
那種無力感和恐慌感,讓他煩躁得想毀了這一切。
他知道藺妙妙最近變了,變得溫順,粘人。
但他心底深處始終有一根刺。
她是因爲感動?
還是因爲別的?
一旦那個她在海城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出現,她會不會又變回那個一心只想逃離他的藺妙妙?
畢竟,徐清是讀書人,會寫詩會風花雪月。
而他,只是個只會舞刀弄槍的大老粗。
藺妙妙看着那個高大的背影,心裏一痛。
走過去,拿起桌上那封信。
周淮安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雖然沒回頭,但藺妙妙知道他在聽。
“嘶啦。”
一聲脆響。
看都沒看信裏的內容,藺妙妙直接將信封連同裏面的信紙,撕成了兩半。
然後是四半,
八半。
直到變成一堆碎紙屑,被她扔進了還在燃燒的煤球爐子裏。
火焰瞬間吞噬了紙片,映紅了藺妙妙的臉。
周淮安猛地轉過身,瞳孔劇烈收縮,死死盯着她:“你……”
“這種垃圾,看了污眼睛。”
藺妙妙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周淮安面前,仰起頭,眼神清澈且堅定,“周淮安,我跟你說過,我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以前是我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但現在我心裏只有你。”
“那個徐清,給我提鞋都不配。”
說完就伸出手,輕輕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口,“你別生悶氣,對他那種人生氣,不值得。”
周淮安渾身僵硬,低頭看着懷裏的小女人。
她是認真的。
那雙眼睛裏沒有一絲留戀,只有對那個名字的厭惡,以及……對他的心疼。
緊繃的神經終於斷開,周淮安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單手用力將她按進懷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
“藺妙妙,記住了。”他在她頭頂低喃,“這是你選的,以後就算後悔,老子也不會放手了。”
“不後悔。”藺妙妙聲音悶悶的,“永遠不後悔。”
……
晚飯是紅燒豬蹄,藺妙妙特意做的,說是以形補形,給周淮安補補手。
周淮安雖然覺得那是封建迷信,但只要是媳婦做的,毒藥他也吃。
吃過飯,天色全黑了。
“周淮安,我想洗頭。”藺妙妙坐在小板凳上,手裏拿着那瓶從服務社買來的洗發香波,“但我不想動,你幫我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