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梔的那杯茶,讓陸靖州在休息室睡到晚上九點多。
他沒離開。
下半夜,陸靖州開了場線上跨國會議,會議結束,東方露出魚肚白。
朦朧曙光驅散黑暗。
靜謐的一夜過去,頭疼盡消,神清氣爽。
可見那杯茶的威力。
落地窗裏反射着男人巍峨的身形,陸靖州稍作休整,不多時,外邊傳來職員陸續到崗的交談腳步聲。
過了大概半小時,辦公室的門毫無預兆被敲響。
“進來。”
是明梔。
年輕的秘書看起來昨晚睡得並不好。
她膚色本就白,難熬的一夜在忐忑中度過,憔悴爬滿她的臉,妝容幾乎遮不住。
更別提她眼底都是紅血絲。
無視這一切,陸靖州冷漠開口:
“明小姐,辦理離職手續該去人事辦公室。”
“果然是你。”
明梔憋着眼淚,努力地想讓自己冷靜。
她問:“爲什麼辭退我?”
陸靖州不予理會,無視的態度將他上位者的傲慢、輕蔑表現得淋漓盡致。
毫無慈悲之心。
明梔深吸一口氣,“陸總,我們籤署了合法合規的勞動合同的,我沒犯錯,你不能無緣無故辭退我!”
合法合規。
陸靖州覺得好笑。
這麼多年來,她是第一個在他面前提‘合法合規’四個字的人。
當真是剛出校門的學生,天真莽撞的可以。
當他陸靖州是什麼人?
遵紀守法的五好商人?
“違約金我付了你三倍,同樣合法合規,出去。”
明梔很執拗,“我不走!你根本不知道我爲了來這裏工作付出了多少努力,就職RH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從大一就開始準備了!”
“每次考試、每次調研學習、每次進步,都是爲了今天!爲了能實現我自己的個人價值!”
“如果您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理由——”
她的話戛然而止,表情也僵住。
她似乎才明白過來,用不用她,從來不是她說了算的,更和她可笑的夢想、努力無關。
陸靖州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超出淡然的戲謔之色,多了些人氣。
“不給你明確的理由你能怎樣?”
明梔氣息不穩,鴉羽般的長睫無措輕顫。
陸靖州又說:“我爲什麼辭退你,原因你不清楚嗎?”
她給他的茶,到底爲什麼能讓他睡着?
明梔表情僵了一瞬,臉色慘白。
陸靖州冷笑。
她果然慌了。
正欲開口逼問,明梔搶先一步,哽咽說:
“是因爲我那晚在辦公室補習,您覺得我能力不行?”
她眼神倔強、委屈,卻沒有示弱。
陸靖州一愣。
又聽她控訴,“我的專業能力,完全可以勝任我應聘崗位的工作內容!”
“我只是缺少一個表現的機會,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不給我分配工作,每天只讓我做些端茶倒水的雜活。”
“明明大家都很忙,卻只讓我一個人閒着,這是考驗?還是捉弄?如果一開始就不打算聘用我,爲什麼要籤勞動合同?”
她眼淚控制不住往下落。
何其無辜、困惑。
無助、纖弱,毫無攻擊之力。
她根本沒往他暗示的方向想。
茶能催眠的事,她難道真不知情?
辭退明梔,是昨晚醒來後,陸靖州深思熟慮的決定。
他親自下發了辭退函。
即便兩壺茶水的化驗結果,昨天下午就出來了。
——除了濃度上有着些許可以忽略不計的差別,其他一模一樣。
沒有任何異樣。
既然沒有異樣,爲什麼偏偏喝了她泡的茶,他才能睡着?
他料定她會找來,於是決定詐她。
同時,他也不容許身邊有任何掣肘控制他的存在。
可這一刻,看着明梔紅透的眼睛,他卻再也說不出趕人的話。
這雙眼睛,莫名吸引他。
目光下落,無助的小秘書緊緊抿着唇,控制不住抽噎,倔強得可以。
心髒被陌生的、名爲心軟的情緒裹挾。
他轉過身。
隨手抽取一份桌上的文件,往前丟去。
“下午下班前,把這份文件翻譯出來,合格,留下,不合格——走人。”
明梔怔住。
“還愣着幹什麼?”
明梔大喜,幾乎是搶奪,抄起文件抱在懷裏,沖他鞠躬。
“一定會合格的,不會不合格!”
明梔臉上的喜色,持續到她拿着化妝包走進洗手間,收拾整理自己。
無人之地,纖柔的眼神轉爲凌厲森寒。
隔間裏,明梔鎖好門,拿出手機。
有一條匿名來信。
“梔梔,陸靖州的人在調查你。”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
包括她的茶水,被送去檢測。
陸靖州久經商海沉浮,身上光環無數,金融巨鱷、慈善家、帝都首富、史上最年輕的天才投資人……
眼光獨到狠辣,這樣的人,最是多疑謹慎。
且不提她的長相。
她泡的茶剛好對陸靖州的病症,只這一條,就足夠引起他的警覺。
明梔自然是給他下了藥的。
只不過,不是在茶水裏,而是陸靖州入口的茶杯上。
不枉她那幾天總是秘書處最後走的。
看文件?學習?
那不是主要目的。
至於她剛才貿然闖入他辦公室,含淚控訴的那些話,幼稚、莽撞且無禮……
剛出校門的學生,她圓滑冷靜沉得住氣才更可疑。
從隔間出來,對着鏡子,明梔拿出眼線筆輕輕描摹。
她沒被趕走,一方面是她身上的懷疑暫時被洗清,更重要的,是這雙眼睛。
想不起來這雙眼睛像誰嗎?
像你妹妹啊陸靖州。
明梔的這雙眼睛,原本只和陸家走丟的真千金陸宥恩成年後的樣子,有五六分相似。
她動過刀,微微調整是第一步。
重生這一年多以來,她有意在人前更改妝容。
風格緩慢轉變打消周圍人的懷疑,也漸漸使得原本五六分相似的眼睛,和真千金趨近一模一樣。
前世爲了復仇,明梔掌握了關於陸家所有她能搜集到的一切,陸靖州的失眠、失而復得的真千金、陸家的恩怨過往……
可人微言輕的她,卻是連走出毒窩的機會都沒有。
含恨而死!
收拾好妝容,明梔對鏡微笑。
回到隔間,明梔重新拿起手機,回復對方。
“看好病房裏的人,想盡一切辦法救她,保住她的命。”
這是她成爲真千金的關鍵。
再過不久,她會成爲陸靖州最愧對的妹妹,他求之若渴卻沒資格碰一下的摯愛。
這一世,她要陸靖州親手把陸家送到她手上,任她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