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醫院。
依舊是消毒水的味道,依舊是蒼白的牆壁。但這一次,守在床邊的不是顧沉舟的人,而是眉頭緊鎖的陸子謙醫生。
“你醒了?”陸子謙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但眼神裏帶着明顯的擔憂,“你因爲情緒過於激動和術後虛弱引發了昏厥。沈小姐,你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沈清歡偏過頭,避開他的視線,不想說話。她的心已經死了,身體的好壞,又有什麼關系?
陸子謙看着她這副拒絕交流、了無生氣的樣子,沉默了片刻,從病歷夾裏拿出一份評估報告。
“沈小姐,除了身體上的問題,我們建議你做一個心理評估。”他的語氣很謹慎,“你表現出來的情緒持續低落、興趣減退、食欲不振、睡眠障礙,以及……強烈的絕望感,都是抑鬱症的典型症狀。”
抑鬱症?
沈清歡緩緩轉過頭,空洞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波動,是自嘲,也是悲涼。
原來,心真的可以生病。
“是顧先生讓你來給我做評估的?”她聲音沙啞地問,帶着一絲譏諷,“他是怕我瘋了,會給他丟人嗎?”
陸子謙搖了搖頭,眼神坦誠:“不,這是我的專業判斷。沈小姐,我是你的醫生,我的職責是關注你的整體健康,包括心理狀態。你……需要幫助。”
“幫助?”沈清歡輕輕重復着這個詞,像是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匯,“誰能幫我?”
誰能把她從這無邊的婚姻地獄裏拉出去?誰能讓她死去的孩子復活?誰能把那個曾經陽光溫暖的顧沉舟還給她?
沒有人。
陸子謙看着她眼中深不見底的絕望,心頭莫名一緊。他行醫多年,見過太多痛苦,但眼前這個年輕女子眼底的灰敗,依然讓他感到震撼。
“如果你願意,可以和我聊聊。”他放柔了聲音,“或者,接受專業的心理疏導和藥物治療。抑鬱症是一種疾病,不是你的錯,但它需要被正視和治療。”
沈清歡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脆弱的陰影。
聊?聊什麼?聊她十年暗戀成空?聊她新婚之夜的羞辱?聊她丈夫如何當着所有人的面維護另一個女人?聊她如何被誣陷、被強迫打掉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
這些血淋淋的傷口,每揭開一次,都是凌遲般的痛苦。
“我累了,陸醫生。”她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想休息。”
陸子謙知道不能操之過急。他嘆了口氣,將評估報告放在床頭:“這是初步評估結果,顯示你有中度抑鬱症狀。報告我放在這裏,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可以找我。或者,撥打上面的心理援助熱線。”
他頓了頓,補充道:“無論如何,請先照顧好自已的身體。藥,一定要按時吃。”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再次安靜下來。
沈清歡睜開眼,目光落在床頭那份心理評估報告上。白紙黑字,清晰地寫着——中度抑鬱症。
她伸出手,拿起那份報告,指尖冰涼。
原來,她真的病了。
不是矯情,不是脆弱,是確確實實的,病了。
可是,造成她生病的根源,那個男人,會在乎嗎?
他只會覺得,她又在無病呻吟,又在用這種方式來博取同情,或者……威脅他吧。
她將報告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那樣就能攥住最後一點可憐的尊嚴。
眼淚終於再次滑落,不是因爲悲傷,而是因爲一種徹頭徹尾的、對自已和這段人生的否定。
她愛了十年,嫁了三個月,卻換來一身傷痕,一個失去的孩子,和一張抑鬱症的診斷書。
多麼可笑,又可悲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