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觀察了兩天,沈清歡堅持出院了。
陸子謙給她開了一些抗抑鬱和安神的藥物,並再三叮囑她要定期復診。沈清歡表面應承着,心裏卻一片麻木。
回到別墅,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點,死水微瀾。
不同的是,她開始按時吃陸子謙開的藥。不是因爲想活下去,而是因爲劇烈的頭痛和失眠讓她無法承受,藥物至少能讓她獲得片刻的、如同死亡般的沉睡。
顧沉舟依舊很少回家,即使回來,也當她不存在。關於他和蘇晚晴的緋聞似乎少了些,但沈清歡知道,那不代表什麼,或許只是他保護蘇晚晴的一種方式。
這天,沈清歡在整理舊物時,無意間翻到了一本她大學時代的手賬本。裏面夾着一張泛黃的拍立得照片,是當年顧沉舟作爲優秀學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時,她偷偷拍下的。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簡單的白襯衫,身姿挺拔,眉眼清晰,嘴角帶着一絲自信飛揚的笑意,眼神明亮,仿佛盛着整個世界的陽光。
那是十六歲的沈清歡,第一眼就愛上的顧沉舟。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照片上那張年輕的臉龐,心髒一陣劇烈的抽痛。
是什麼,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是家庭的變故?是商場的沉浮?還是……對她的恨?
一個荒謬的、卑微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掙扎的螢火,在她死寂的心裏微弱地亮了一下。
如果……如果她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是不是能讓他變回從前的樣子?哪怕只是一點點?
她知道這個想法很傻,很天真。可是,除了這個,她還能做什麼呢?難道真的要在這絕望的深淵裏,徹底沉淪下去嗎?
她想起陳姨說過,顧沉舟胃不好。想起他偶爾回家,身上總是帶着濃重的煙酒氣和疲憊。
她決定做一次嚐試。最後一次,飛蛾撲火般的嚐試。
她拿着那張照片,走到廚房,對正在忙碌的陳姨說:“陳姨,你能教我煲湯嗎?養胃的那種。”
陳姨驚訝地看着她,隨即明白了什麼,眼裏閃過一絲心疼和復雜,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太太,我教你。”
接下來的幾天,沈清歡跟着陳姨,認真地學習辨認藥材,掌握火候。她做得很笨拙,甚至燙傷了手,但她沒有放棄。
她想着,也許喝到她親手煲的湯,他冰冷的眼神裏,能有一絲絲的動容?哪怕只是一瞬間,看到她,而不是透過她看到那些他所以爲的“算計”和“卑劣”。
這天晚上,沈清歡得知顧沉舟會回來。她精心煲了一鍋山藥茯苓乳鴿湯,小火慢燉了整整一個下午。湯燉好的時候,滿屋子都彌漫着一種溫暖的、屬於“家”的香氣。
她坐在餐桌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像是一個等待審判的囚徒,既期待,又恐懼。
晚上九點,顧沉舟終於回來了。
他帶着一身夜露的寒氣和酒意,臉色比平時更冷。
看到坐在餐桌前的沈清歡,以及桌上那碗冒着熱氣的湯,他愣了一下,隨即眉頭緊緊皺起,眼神瞬間充滿了警惕和厭煩。
“你又想幹什麼?”他的聲音帶着酒後的沙啞和不耐。
沈清歡的心猛地一沉,但還是鼓起勇氣,端起那碗湯,走到他面前,聲音輕顫:“我……我煲了湯,養胃的,你喝一點吧?”
顧沉舟垂眸,看着眼前那碗色澤乳白、香氣四溢的湯,又抬眼看向沈清歡那雙帶着卑微希冀和緊張的眼睛。
他的眼神裏沒有絲毫感動,只有一種仿佛被侵犯了領地般的惱怒和深深的嘲諷。
“沈清歡,”他冷冷地開口,語氣如同冰渣,“收起你這套虛僞的關心。你以爲做這些,就能彌補你做過的事?就能讓我對你改觀?”
他猛地一揮手,沈清歡手裏的湯碗被他狠狠打翻!
“哐當——!”
精致的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溫熱的湯汁和食材濺得到處都是,也濺了沈清歡一身。
滾燙的液體燙紅了她的皮膚,但她感覺不到疼痛。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那片狼藉,看着那如同她心意一般被無情打碎、踐踏的湯羹。
“我告訴你,”顧沉舟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殘酷而快意,“別白費心機了。你做的任何事,都只會讓我覺得更惡心。”
說完,他繞過地上的污穢和她僵立的身影,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沈清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湯汁順着她的褲腿滴落,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肮髒的水漬。
她看着那片狼藉,忽然想起手賬本裏那張照片上,少年陽光燦爛的笑容。
然後,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伸出手,一片一片,去撿那些碎裂的瓷片。
鋒利的邊緣割破了她的手指,鮮血混着湯汁,一片模糊。
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固執地、一片一片地撿着。
仿佛那樣,就能拼湊起她被打碎的心,和那個早已逝去的、陽光溫暖的少年。
淚水,終於大顆大顆地砸落,混入地上的污穢之中,無聲無息。
她試圖溫暖他的最後努力,以如此慘烈和羞辱的方式,宣告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