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無妄崖的風帶着鐵鏽般的腥氣,刮在臉上像細小的刀片。墨白一步步走向祭壇,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石階上,發出“咯吱”的輕響,在這死寂的崖頂顯得格外清晰。

懷裏的木夕已經徹底冰冷,柔軟的羽毛失去了所有光澤,卻被他緊緊攥着,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那點殘存的重量,成了支撐他走完這段路的唯一執念。

祭壇中央的白影始終沒有動,月白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衣擺上暗金色的飛鳥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他就像一尊玉雕的神像,清冷,孤高,卻又帶着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墨白在祭壇下站定,距離白衣人不過十丈。他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冷香,和破廟裏聞到的一樣,幹淨得不像會沾染血腥的人。可就是這個人,操控着萬窟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窟,手下沾染了無數鮮血。

也是這個人,派了木夕陪在自己身邊。

“你來了。”白衣人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清冷如舊,卻比上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墨白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抽出鐵劍,劍尖指向對方。他的手臂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憤怒——如果不是這個人把木夕送到自己身邊,它就不會死。可如果沒有木夕,自己早就死了無數次。

這矛盾的情緒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髒。

白衣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側頭,面具後的目光落在他懷裏:“它……走得安詳嗎?”

“安詳?”墨白猛地抬頭,眼中迸射出怒火,“被人刺穿身體,死在我懷裏,這叫安詳?!”他的聲音嘶啞,帶着壓抑不住的哽咽,“你派它跟着我,到底是爲了什麼?看着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間嗎?!”

白衣人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我沒想到影衛會來得這麼快。”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深深的……愧疚?

“影衛是無白的人,對嗎?”墨白追問,“玉簡上的‘雙生劫’,聽風殿的前輩提到的‘無白’,到底是什麼?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白衣人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鎮魂玉在你身上?”

“是又如何?”墨白握緊了藏在懷裏的玉佩,“你想要的話,就憑本事來拿!”

“我不要它。”白衣人說,“至少現在不要。”他抬起手,指尖劃過面具的邊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誰嗎?今天,我可以告訴你。”

墨白瞳孔微縮,握緊了鐵劍,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這個戴了無數層神秘面紗的魔頭,終於要揭開面具了嗎?

只見白衣人指尖微動,那枚戴了不知多少年的白玉面具,竟緩緩飄落,掉在祭壇的石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面具之下,是一張極其俊秀的臉。

劍眉入鬢,鼻梁高挺,唇色很淡,組合在一起本該是溫潤如玉的模樣,卻因爲那雙眼睛,染上了幾分疏離和冷冽。那是一雙深邃的眸子,瞳仁是近乎純黑的墨色,此刻正靜靜地看着墨白,裏面翻涌着復雜的情緒,像藏着一片不見底的深海。

最讓墨白震驚的是,這張臉……竟與他有七分相似!

只是對方的輪廓更凌厲些,眉宇間帶着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滄桑,而自己的眉眼間,還帶着少年人的青澀。

“你……”墨白失聲,握着鐵劍的手微微顫抖,“我們……”

“我們是雙生。”白衣人輕聲說,聲音裏帶着一絲自嘲,“我是白鴿,你是墨白。而無白……是藏在你體內的另一半。”

墨白如遭雷擊,愣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雙生?無白在自己體內?

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他下意識地搖頭,“我從小在青石鎮長大,是個孤兒,怎麼可能和你是雙生?你在騙我!”

“我沒騙你。”白鴿的目光落在他胸口,“你摸一摸自己的心髒左側,是不是有一塊月牙形的胎記?”

墨白身體一僵,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胸口。在心髒左側的位置,確實有一塊淡紅色的月牙胎記,是他從小就有的,除了自己,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這……”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我們本是一體。”白鴿緩緩道,聲音低沉而沙啞,“出生時被高人強行分離,一半爲墨,一半爲白。墨者修善,白者……承惡。可他們沒想到,惡念太強,竟從墨白體內分裂出了無白,潛藏在你的血脈裏,以你的善念爲食,等待破封的時機。”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悠遠:“無白一旦破封,就會吞噬你我,成爲真正的滅世魔頭。而鎮魂玉,陽玉鎮魔,陰玉飼魔,其實是……陽玉能暫時壓制無白,陰玉……能徹底剝離他。”

墨白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所以你找鎮魂玉,是爲了剝離無白?”

“是,也不是。”白鴿搖頭,“剝離無白需要以命換命,要麼你死,要麼我死。我原本想……”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沒有說下去。

“所以你派木夕跟着我,是爲了保護我?”墨白想起這五年的點點滴滴,想起木夕一次次舍命相護,想起破廟裏那半塊紅豆糕,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又酸又澀。

白鴿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木夕是我用本命精血煉化的靈寵,能感應你的安危,也能在關鍵時刻……替你擋災。它其實……”

他的話沒說完,崖頂的霧氣忽然劇烈翻滾起來,一股濃鬱的黑氣從墨白體內噴涌而出,瞬間籠罩了整個祭壇!

“桀桀桀……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一個陰冷而詭異的聲音在黑氣中響起,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白鴿,墨白,我的兩個好‘分身’,準備好迎接新生了嗎?”

墨白只覺得體內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血肉裏鑽出來。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白鴿漸漸變成了重影,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不好!無白要破封了!”白鴿臉色劇變,身形一閃,瞬間來到墨白面前,抬手按在他的眉心,“墨白,守住心神!千萬別被他吞噬!”

一股清涼的力量從眉心涌入,暫時壓制住了體內的劇痛。墨白勉強睜開眼睛,看到白鴿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你……”

“別說話!”白鴿打斷他,聲音急促,“聽着,無白以你的善念爲食,你越是動搖,他越強。握緊鎮魂玉,用你的意念催動它!”

墨白連忙握緊懷裏的鎮魂玉,那冰涼的玉石仿佛感應到他的危機,開始發燙,一股溫和的力量順着掌心蔓延全身,與白鴿輸入的力量一起,抵抗着體內的黑氣。

黑氣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凝聚。他穿着與白鴿一模一樣的月白長袍,卻渾身散發着濃鬱的戾氣,臉上戴着一張青銅面具,正是影衛臉上那種扭曲的紋路。

“沒用的。”無白的聲音帶着戲謔,“你們的力量,本就是我的一部分。現在,該還給我了!”

他抬手一揮,無數道黑氣如毒蛇般射向兩人。白鴿將墨白護在身後,長袖一揮,月白長袍上的飛鳥紋路亮起,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擋住了黑氣的攻擊。

“砰!”

屏障劇烈震顫,白鴿悶哼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白鴿!”墨白急道,想上前幫忙,卻被體內的劇痛死死釘在原地。

“別管我!”白鴿咬牙道,“快找陰玉!陰玉就在祭壇底下,用你的血激活它!快!”

墨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白鴿是想……用陰玉剝離無白,哪怕代價是自己的性命!

“不行!”他搖頭,“要走一起走!”

“沒時間了!”白鴿的聲音帶着一絲決絕,“墨白,記住,你不是孤兒。你有我,有……木夕。活下去,替我們活下去。”

他猛地轉身,月白長袍無風自動,周身爆發出耀眼的金光,竟主動沖向無白!

“白鴿!”

墨白眼睜睜看着白鴿的身影被黑氣吞噬,聽到他最後一聲帶着釋然的輕笑,然後,體內的劇痛驟然消失,那股試圖吞噬他的力量,仿佛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扯走了。

黑氣開始劇烈翻滾,無白發出痛苦的嘶吼:“白鴿!你瘋了!你竟然用自己的本源封印我!你會魂飛魄散的!”

“能換他一命……值得……”白鴿的聲音從黑氣中傳來,微弱卻堅定。

墨白再也顧不上其他,按照白鴿的話,踉蹌着沖到祭壇中央,用鐵劍劃破手掌,將鮮血滴在祭壇的石板上。

鮮血滲入石板,地面開始震動,祭壇中央裂開一道縫隙,一塊通體漆黑的玉佩從縫隙中升起,正是陰玉!它與墨白懷裏的陽玉遙相呼應,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不——!”無白發出絕望的嘶吼。

墨白看着那道被黑氣包裹的白影,看着他在金光中一點點變得透明,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他舉起手中的陽玉,與陰玉對接。

“白鴿——!”

兩玉相撞,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光芒。金光與黑氣劇烈碰撞,最終雙雙湮滅。無白的嘶吼聲消失了,白鴿的身影也徹底消散在光芒中,只留下一根黑色的羽毛,輕飄飄地落在墨白面前。

光芒散去,崖頂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墨白一個人站在殘破的祭壇上,手裏握着合二爲一的鎮魂玉,掌心還殘留着白鴿的血溫。

懷裏的木夕屍體不知何時消失了,只留下幾根雪白的羽毛。

墨白緩緩蹲下身,撿起那根黑色的羽毛,和雪白的羽毛放在一起。風吹過,羽毛在他掌心輕輕顫動,像是在訴說着什麼。

原來,白鴿不是魔頭。

原來,他一直在保護自己。

原來,木夕是他的分身,也是他送自己的親人。

原來,那些看似殘忍的殺戮,都是爲了壓制無白的爪牙。

原來……他不是一個人。

可現在,他又成了一個人。

墨白抱着膝蓋,坐在冰冷的祭壇上,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哭聲在空曠的崖頂回蕩,帶着無盡的悔恨和痛苦。他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早點明白,恨自己一直把白鴿當成敵人,恨自己沒能救他……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淚流幹,喉嚨發痛,他才緩緩抬起頭。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穿透霧氣,照在他布滿淚痕的臉上。

鎮魂玉在他手中散發着柔和的光芒,一半白,一半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站起身,將羽毛和鎮魂玉貼身藏好,握緊了手中的鐵劍。

白鴿用命換他活下去,他不能辜負。

無白雖然被封印,但未必是永遠。聽風殿的前輩說,還有很多人在覬覦鎮魂玉,血影閣,影衛的殘餘勢力……他的路,還很長。

“我會活下去的。”墨白對着空曠的崖頂輕聲說,像是在對白鴿承諾,“我會帶着你的份,一起走下去。”

他轉身,一步步走下祭壇,離開了無妄崖。

陽光灑在他的背影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那個曾經青澀沖動的少年,在經歷了生死離別和真相的沖擊後,眼神裏多了幾分堅韌和滄桑。

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凶險,不知道還會遇到什麼樣的人。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

爲了白鴿,爲了木夕,也爲了自己。

落霞山脈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連綿起伏的山巒。墨白的身影消失在山腳下,只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就被晨露覆蓋。

而在他離開後不久,祭壇的廢墟中,一只黑色的鴿子探出頭,歪了歪頭,似乎在打量着什麼。它盤旋了兩周,然後振翅飛起,朝着墨白離開的方向追去。

新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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