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霞谷的日子緩慢而枯燥,如同谷底那潭不起波瀾的死水。姜奕的傷勢在玄谷子那點可憐的家底丹藥和谷中微薄靈氣的滋養下,緩慢地恢復着。左肩的碎骨被玄谷子用簡陋的木板和浸泡過藥汁的藤蔓固定住,每一次換藥都如同酷刑,劇痛讓他冷汗淋漓,幾乎咬碎牙關。但他始終一聲不吭,只是眼神一天比一天沉靜,沉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映照着青石鎮的焦土、柳小樹被鼠潮吞噬的猩紅、以及青衣人那冰冷的一瞥。

他的沉默寡言和那股刻在骨子裏的韌性,倒是讓玄谷子刮目相看。這老頭雖然嘴上依舊絮叨抱怨着“虧大了”、“養了個賠錢貨”,但每日雷打不動地給姜奕換藥、喂服那寡淡得幾乎嚐不出藥味的湯劑,甚至偶爾會從他那破葫蘆裏倒出一點點渾濁的、帶着土腥味的劣質靈液,滴在姜奕傷口附近,加速骨頭的愈合。

姜奕能感覺到,玄谷子對自己胸口那枚古玉的興趣,從未消減。每次換藥靠近時,老頭那看似渾濁的老眼總會裝作不經意地掃過他胸前貼身存放古玉的位置。

這天,姜奕的左肩終於不再需要木板固定,雖然依舊使不上力氣,但骨裂處傳來的劇痛已經變成了持續的鈍痛。玄谷子給他換完最後一次固定藥,看着姜奕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左臂,咂了咂嘴:“嘖嘖,小子命硬,骨頭也硬!恢復得比老道預想的快多了。看來那破石頭…呃,我是說,你底子不錯!”

姜奕沒接話,只是默默整理好衣襟,將那枚溫潤的古玉重新貼身藏好。

玄谷子搓了搓手,幹咳一聲,臉上堆起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那個…姜小子啊,你看你這傷也快好了,老道我呢,雖然本事不大,但也算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了是吧?這救命之恩…”

姜奕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靜無波:“長老想要什麼?”

“咳咳…”玄谷子被這直白的話嗆了一下,老臉微紅,隨即又理直氣壯起來,“什麼叫想要什麼?老道我是那種挾恩圖報的人嗎?我就是…就是好奇!對,好奇!”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着一種做賊似的神秘感,“你胸口揣着的那塊小石頭,看着挺別致啊?哪裏來的?讓老道我開開眼唄?”

姜奕沉默了一下。他知道瞞不過去,這老道雖然修爲不高,但眼力還是有的,而且對方確實救了自己一命。他緩緩伸手入懷,將那枚殘破的、溫潤的古玉掏了出來,攤在掌心。

古玉在簡陋茅屋昏暗的光線下,散發着柔和內斂的光澤,形狀並不規則,邊緣處有碎裂的痕跡,顯然經歷過巨大的沖擊。玉質溫潤,觸手生溫,但除此之外,並無任何強大的靈力波動逸散出來,就像一塊品相尚可、但絕非凡俗的暖玉。

玄谷子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湊近,幾乎把臉貼到了姜奕手上。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想要觸摸,又有些猶豫。他仔細端詳着玉石的紋理,甚至調動起微弱的靈識,小心翼翼地探入古玉內部。

這…就這?”他抬起頭,看着姜奕,語氣裏充滿了難以置信,“一塊殘破的暖玉?除了材質特殊點,能溫養身體,稍微緩解點疼痛…裏面空空蕩蕩,連一絲像樣的符文禁制都沒有啊!就是個…就是個樣子貨?”

他本以爲能撿到寶,結果發現只是一塊殘破的、只有輔助溫養功能的玉石。這落差讓他有點懵。

姜奕看着玄谷子失望的表情,心中卻無波瀾。他早就知道這古玉不似驚天動地的法寶,但它曾在他瀕死時吊住生機,更引來了青衣人的注意,這本身就非同尋常。

“它救了我的命。”姜奕平靜地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古玉光滑的表面,“在荒山,我快死的時候,是它讓我清醒過來。”

玄谷子撇撇嘴:“溫養氣血,吊住一口氣,也算有點用,但跟救命差遠了…等等!”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再次湊近,目光銳利地掃過古玉的每一寸表面,尤其是那些碎裂的邊緣和不易察覺的棱角。

“不對…這裏!”玄谷子的手指停在古玉背面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那裏,在玉質的天然紋理之下,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與玉色融爲一體的、淡淡的刻痕!

那刻痕非常淺,非常小,只有指甲蓋的十分之一大小。若非玄谷子凝神細看,又有姜奕提醒這玉有古怪,根本難以察覺。刻痕的線條極其簡潔,似乎是一個殘缺的符號的一部分——像是一彎被某種力量撕裂的、即將墜落的殘月,殘月下方,隱約點綴着幾點極其微小的、如同塵埃般的星點。

玄谷子臉上的失望瞬間被一種極度的凝重和驚疑取代!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身體下意識地後仰,仿佛那塊古玉突然變成了滾燙的烙鐵!

“這…這是…?!”玄谷子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這鬼地方怎麼會有這東西?!”

“長老認得這個符號?”姜奕的心髒猛地一跳,緊緊盯着玄谷子驟變的臉色。

玄谷子沒有立刻回答,他臉色變幻不定,眼神在那殘月星點符號和姜奕臉上來回掃視,似乎在權衡着什麼,最終,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坐回他那張破舊的竹椅上,長長嘆了口氣。

“認得?哼,老道我哪有資格認得這種東西!”玄谷子苦笑一聲,帶着濃濃的後怕和慶幸,“幸好…幸好老道我修爲低微,靈識孱弱,剛才探查時沒觸動這符號,否則…怕是也討不了好!”

他看着姜奕,眼神復雜無比:“小子,你老實告訴我,這東西,你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這玩意兒雖然不算頂了天的玩意兒,但也絕不是咱們這種小門小戶能沾惹的!搞不好,整個紫霞谷,連帶着掛靠的青木宗,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姜奕迎着玄谷子驚懼的目光,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青石鎮…廢墟裏撿的。就在血霧散去之後,我家…原來房子的位置附近。”

“青石鎮…血霧…”玄谷子喃喃自語,臉色更加難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難怪郡守府那邊諱莫如深,只說是天災…原來是惹上了這等麻煩!”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這個符號…雖然殘缺不全,但老道年輕時走南闖北,在東荒地某個還算繁華的大城裏,見過一次類似的印記…那是‘青雲教’的標識!”

“青雲教?”姜奕皺眉,這個名字依舊陌生。

“你沒聽過也正常!”玄谷子臉上帶着忌憚,“這青雲教,盤踞在東荒地西南邊陲的‘雲霧澤’外圍,勢力範圍不小!論實力,比咱們青木宗這種三流貨色,那是強上一個檔次不止!算是東荒地裏有名有號的二流教派了!門中據說有化神境的老祖坐鎮,甚至可能有煉虛境的老怪物在幕後撐着!門下弟子行事…頗爲霸道!”

“這塊玉…”玄谷子指着姜奕手中的古玉,語氣肯定,“根本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法寶!它就是個…就是個‘身份牌’!或者說,是某種保命的‘信物’!上面這個青雲教的殘月星點印,就是其核心!這玩意兒本身沒什麼大用,材料特殊點,能溫養身體罷了。但它代表的意義…很麻煩!持此物者,必是青雲教內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核心弟子,或者是他們重要人物的親信!這玩意兒就是他們的護身符,也是催命符!”

姜奕的腦海中瞬間劃過一道閃電!青衣人染血的衣擺!他看向自己胸口的那一瞥!那冰冷目光中一閃而逝的漣漪!

“長老是說…那個毀滅青石鎮、在我面前殺死影爪狼的青衣人…他不敢碰這塊玉?甚至…不敢毀掉它?”姜奕的聲音帶着一絲寒意。

“對!”玄谷子點點頭,“他是不敢用!更不敢強行毀掉!這種帶有核心印記的信物,本身就蘊含着青雲教獨有的追蹤禁制!一旦被非認可的人強行使用或毀壞,立刻就會被施術者感應到!雖然未必能像那些頂級大教一樣瞬間鎖定、跨界追殺,但惹來青雲教不死不休的追查和報復,是肯定的!那青衣人顯然不想惹這個麻煩!他只能任其留在廢墟,或者…被像你這樣的凡人撿走,才是最省心的處理方式!凡人無知,觸動不了核心,也就引不來青雲教的注意。”

真相揭開,帶着冰冷的現實感。姜奕握緊了手中的古玉。原來這並非什麼逆天機緣,而是仇人丟棄的、一個沾染着麻煩的燙手山芋!它的價值,只在於上面那個讓仇人有所顧忌、代表着一個二流教派核心身份的符號!

“那…它對我還有什麼用?”姜奕的聲音幹澀。

“暫時…就是塊好點的溫玉。”玄谷子看着姜奕,“它能讓你傷勢恢復快些,修煉時心神寧靜點,僅此而已。至於那個符號…”他神色無比嚴肅,“你千萬!千萬別試圖用靈力去激發它,更別讓人看見!尤其不能讓任何可能與青雲教有關的人看到!就當它不存在!否則,一旦引來了青雲教的追查…他們可不會管你是撿的還是偷的,寧殺錯不放過是這些大派的常態!到時候,你小子死定了,老道我這紫霞谷也得跟着倒大黴!切記切記!”

玄谷子的話如同沉重的警示。姜奕默默地將古玉重新貼身戴好。冰涼的玉璧緊貼着皮膚,那縷溫潤的氣息依舊在緩緩流轉,滋養着他受損的經脈和骨骼,左肩的鈍痛似乎又減輕了一絲。但這溫暖,再也無法帶來安慰,反而時刻提醒着他這古玉背後潛藏的凶險。

他知道了古玉的平凡卻致命的來歷,一個帶着仇人烙印、與一個二流但足夠碾死他們的教派相關的來歷。它不再是謎團,而是一個需要小心隱藏的禍源。唯一的好處,就是它被動散發的溫養之力,確實在加速他身體的恢復。

一介凡體

紫霞谷的日子,在單調的修煉、藥浴和玄谷子的絮叨中悄然滑過。轉眼間,距離姜奕被玄谷子撿回來已過去月餘。

左肩的傷勢終於好了個七七八八。碎裂的骨頭在玄谷子那點微末丹藥、古玉持續不斷的溫養,以及姜奕自身堪稱變態的恢復力作用下,重新長合。雖然還不能進行劇烈的發力,但日常活動已無大礙。體內那點引氣境的靈力,也在每日堅持不懈的吐納下,變得凝實了些許,氣海不再像之前那般空空蕩蕩,而是有了一絲微弱的、持續流轉的暖意。

只是,姜奕的心,卻並未隨着身體的恢復而變得輕鬆。那枚緊貼胸口的古玉,時刻提醒着他青石鎮的的血仇、柳小樹的慘死,以及那個青衣人冰冷的背影。

這天清晨,玄谷子難得沒有絮叨,而是將谷中僅有的幾個弟子,連同姜奕一起召集到了谷中那方小小的、由幾塊青石板鋪成的“練功場”上。除了姜奕,還有另外三個少年:憨厚壯實的張鐵牛,眼神機靈的李二狗,瘦弱沉默的林小草。

玄谷子手裏托着那個巴掌大小、灰撲撲、布滿裂紋的測靈盤。

“咳咳,”玄谷子清了清嗓子,“今日,給你們測測根骨!看看你們這一個月引氣入體的效率如何!特別是姜小子,你也來了些時日,讓老道我看看你底子到底咋樣!”

測根骨?姜奕的心微微一跳。他平靜地等待着。

張鐵牛上前,手掌按上石盤。石盤亮起極其微弱的土黃色光暈,覆蓋不足五分之一區域。

“引氣二層,土行偏重,根骨…下下品,濁氣較重,靈竅淤塞。”玄谷子搖頭。

李二狗上前,石盤亮起微弱的淡青光暈,範圍稍大。

“引氣三層,帶一絲微弱風靈根感應,根骨…下品,靈根駁雜,主脈狹窄。”

林小草上前,石盤幾乎無反應,良久才有一絲微弱水藍光。

“引氣一層都勉強…水行感應微弱至極,根骨…不入流,天生經脈孱弱。”

最後,輪到了姜奕。

姜奕深吸一口氣,伸出右手,沉穩地按在冰涼粗糙的石盤之上。他閉上眼,摒棄雜念,調動起丹田氣海中那縷凝實的靈力,緩緩注入。

嗡…

石盤發出一聲輕微的嗡鳴。

緊接着,石盤表面亮了起來。那光芒…既不是土黃,也不是淡青或淡藍。

而是一種極其…普通的灰白色光!這灰白光芒如同最純淨的霧氣,瞬間覆蓋了整個石盤!亮度…甚至比張鐵牛和李二狗都要亮上幾分!然而,這光芒沒有任何屬性偏向,沒有任何靈性的波動,沒有任何濁氣或雜質的感覺,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與空白!

它亮,但亮得毫無特色,亮得如同無風的湖面,波瀾不驚,深不可測!

玄谷子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他瞪大了眼睛,山羊胡翹起,死死盯着那覆蓋整個石盤、純淨卻毫無生氣的灰白光芒,嘴裏喃喃道:

“這…這是…凡體?!不對…這光…怎麼如此純淨?毫無屬性?毫無阻滯感?但又…毫無靈性波動?!”

他圍着石盤和姜奕轉了兩圈,眼神充滿了困惑和不解:“怪哉!怪哉!測靈盤顯示你確確實實是‘凡體’!無靈根屬性顯現,靈竅…嗯?等等!你的靈竅…測靈盤顯示並非淤塞,而是…渾然天成,毫無先天限制?!”

玄谷子猛地抬頭,看向姜奕,眼神像是第一次認識他:“凡體…真正的凡體!不是濁氣堵塞的廢體!而是…肉身與神魂如同未曾雕琢的白玉,沒有任何先天桎梏!這種體質…老道我只在古籍的只言片語中見過!”

“長老,這意味着什麼?”姜奕平靜地問道,心中卻因玄谷子那“渾然天成,毫無先天限制”的描述而掀起一絲波瀾。

“意味着什麼?”玄谷子苦笑一聲,表情復雜,“意味着…平庸與可能並存!”

他指着石盤:“你看這光,純淨無瑕,覆蓋整個石盤,說明你的身體對天地靈氣的‘容納性’其實非常好!沒有屬性偏向,也意味着理論上,你可以修行任何屬性的功法,都不會有排異反應!這比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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