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輕響從衣帽間傳來,是她翻衣架的聲音。
岑御琛隨意拿起她的手機,原本只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卻看到屏幕上彈出一條微信消息。
備注是“媽”。
【棠棠啊,咱們家真的撐不住了……你就撒撒嬌,趁這個機會問問他借錢,男人吃這一套的,媽也沒辦法了,你哥還等着你救他啊。】
岑御琛眼神一沉,指關節緩慢收緊,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他沒想到,昨晚那個突然溫順體貼的遲硯棠,竟然是爲了錢。
一股說不清的怒火從胸腔升起。
遲硯棠挑好衣服,換上一件收腰及膝的墨藍色連衣裙,從衣帽間走出來,看到岑御琛靠坐在床邊,低着頭,手機就在他掌心。
她心裏一跳,步子頓了頓,隨即壓下慌亂:“你醒啦?”
岑御琛緩緩抬起頭,眼神冷得幾乎能凝出霜來:“昨晚那一套,是爲了你哥?”
遲硯棠怔住,眸光一閃。
“從香水,到做飯,再到半夜送牛奶,是不是都計劃好了?”他語氣冰冷,指尖把手機丟到她面前,像是丟一件令人厭煩的東西,“遲硯棠,你是不是太拿我當提款機了?”
遲硯棠唇色發白,指尖不自覺地收緊。她張口想解釋,可喉嚨幹得發澀,一時間竟不知道從哪裏開口。
“你不是最清高的嗎?不是說過,不願用我一分錢?”岑御琛冷笑一聲,“現在怎麼你哥欠了債你就來討好我?”
遲硯棠臉色驟白,雙手死死攥在裙擺上。
“我沒有——”
“你沒有?”岑御琛倏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逼近,聲音低沉卻帶着壓抑的怒氣,“那你倒是說說,你媽讓你‘趁我心情好問我要錢’是什麼意思?你跟我在一起,是爲了救你那個賭鬼哥哥?”
遲硯棠的眼圈慢慢泛紅,眼神有些恍惚,終於低聲道:“我……我本來沒打算告訴你,是她求我,我……”
“所以你就順水推舟地爬上我的床?”他冷冷截斷她的話,語氣帶着諷刺。
遲硯棠倏然抬頭,看着他。
“我不是爲了錢才回頭做這些的。”她咬着唇,眼神裏滿是難堪,“可你信嗎?你不會信的。”
岑御琛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進了浴室,關門時帶起一陣強烈的風聲。
遲硯棠怔在原地,站了很久,手機還落在地上,屏幕早已暗下去,像她此刻的心,沉入谷底。
餐廳裏,陽光從落地窗透進來,照在瓷白的桌面上,溫熱卻不帶一絲溫情。
遲硯棠將早餐一一擺好,低眉順眼地盛粥、夾菜,不發一語。
岑御琛走下樓,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袖扣扣得一絲不苟。昨夜的情緒似乎全被他掩藏在了冰冷的神色下,他坐在餐桌前,拿起湯匙,吃得一如往常的安靜克制。
遲硯棠小心翼翼地望了他一眼,剛要開口說話。
“這是最後一次。”
岑御琛忽然出聲,語氣淡得像是在說天氣,卻字字冰冷。
“以後你哥出什麼事,別來找我。別再惺惺作態、裝得像你多委屈一樣。”他低頭喝了一口粥,動作優雅,可眼神卻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誚,“遲硯棠,我最煩別人用那副‘我也是沒辦法’的臉對我。”
遲硯棠的手指一頓,勺子在指尖顫了一下。
她垂着眼眸,睫毛在陽光下投出微弱的陰影。她沒有解釋,也沒有爭辯,只是默默低頭,喝了口早已涼透的粥。
岑御琛看着她的樣子,心口那股說不清的煩躁再次翻騰起來。
“你要真覺得委屈,早就該和你家那群人斷幹淨,而不是一邊說不想欠我,一邊又把自己送上來。”
說完這句話,他起身,拉開椅子,動作利落。
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皮鞋踩在地磚上發出冷硬的聲音。他走到玄關,拿起車鑰匙,冷聲拋下一句:
“我惡心。”
門被關上的聲音在屋裏回蕩良久,像一記無聲的耳光。遲硯棠坐在椅子上,勺子還停在碗中,整個人像被凍住一般,一動不動。
陽光落在她身上,卻暖不進她的心。
岑御琛進了公司,一身西裝整潔利落,卻掩不住眉宇間的沉沉怒氣。他一言不發地走入電梯,周圍人都屏息噤聲,不敢多問。
剛到頂層辦公室,宋之意便端着一杯熱美式走了過來,身着米色修身職業裙,妝容一如既往地精致得體。
“岑總,今天咖啡比平時多加了一點牛奶,怕您胃不舒服。”她把咖啡放在他辦公桌上,眉眼輕彎,語氣溫柔,“您臉色不好,是昨晚沒休息好嗎?”
岑御琛剛要翻開文件,聽她這一問,動作頓了頓。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冰鋒緩了一分,聲音依舊低啞,“沒事。”
宋之意站在一旁,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關切,“最近項目進展太緊,您要注意休息,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她語氣溫婉體貼,帶着一種刻意不過分、卻恰到好處的關心。
岑御琛垂眸,指腹摩挲着文件封面,腦海裏卻掠過早上遲硯棠沉默低頭的模樣,還有手機上那條“她媽讓她求我”的訊息,眉心一緊。
“宋之意。”他忽然喊住她。
宋之意一怔,抬頭看他,“岑總?”
岑御琛聲音低緩下來,“你去聯系一下滬市的項目,把他們下周的方案推進兩天,我可能要臨時過去一趟。”
宋之意點頭,“好,我現在就安排。”
她走出辦公室,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屋內,岑御琛倚在辦公椅上,眼神深沉。
他想,他是真的累了——家不像家,床不像床。
遲硯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像從前那樣,只看着他一個人。
傍晚六點,天色沉沉,京市下起了細雨。
遲硯棠站在廚房,系着圍裙,一邊擇着青菜,一邊看着案板旁擺好的食材。那是岑御琛最喜歡的幾道菜——清蒸鱸魚、芹菜炒牛肉、冬瓜排骨湯,都是她照着他曾經隨口提過的喜好準備的。
她洗好手,輕輕擦幹,走到餐廳拿起手機,遲疑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岑御琛的號碼。
“嘟——嘟——”
電話接通得很快。
“喂。”岑御琛的聲音低沉,聽起來似乎不在公司環境,周圍還有些嘈雜。
“你下班了嗎?”她努力讓語氣平靜,“我今天早點回家了,準備給你做飯。你……什麼時候回來?”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下,隨即是一句冷淡到近乎公事公辦的回應:
“我在滬市出差,明後天都不在京,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遲硯棠怔住,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機。
“你出差,怎麼沒跟我說?”
岑御琛沒有立刻回答,像是在躲避,又像是在壓着情緒:“臨時決定的,很忙,先掛了。”
“那……你一個人去的嗎?”
她沒忍住問出口,聲音低到幾乎帶着懇求。
岑御琛語氣愈發不耐:“公司的團隊,還有宋之意,其他人也有。”
遲硯棠只覺胸口一陣悶痛,她知道自己不該多問,可那種被避而不談的感覺讓她心慌。
“好,那你忙。”
她輕聲說完,掛斷了電話。
站在空曠的廚房裏,灶台上熱氣騰騰的飯菜突然變得毫無意義。
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是一種無聲的提醒——她曾經深愛並全心奔赴的婚姻,現在只剩她一個人在原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