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述職報告像一塊沉重的巨石,終於從心頭挪開,卻又被另一塊更大的、名爲“玉佩”的巨石死死壓住。
交掉報告後的兩天,林楓以“熟悉環境、恢復狀態”爲由,頻繁出現在警局。他刻意表現得依舊有些虛弱,走路稍慢,偶爾需要扶一下牆壁,成功地維持着一個重傷初愈者的形象。
但他的感官,卻像最精密的雷達,全力運轉着。
每一次踱步,每一次在休息區停留,目光都似無意地掃過副樓的方向。耳朵捕捉着任何與“證物”、“西郊案”、“個人物品”相關的只言片語。他甚至借口找檔案室的同事聊天,遠遠地“感受”了一下證物室那一片區域的氣息。
神識,那微弱卻神奇的能力,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在一次看似隨意地路過證物室門口時,他集中全部精神,將那一絲無形無質的感知力延伸出去。
瞬間,一種奇妙的體驗產生了。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走廊,但“腦海”中卻模糊地映出了身後牆壁的質感、腳下地磚的拼接縫隙、以及那道厚重鐵門冰涼的金屬質感。感知艱難地穿透門扉,觸及後面那個空間——各種復雜、微弱的氣息交織在一起,有紙張的陳舊、塑料的惰性、金屬的冷硬,還有一絲極淡的、屬於不同案件的殘留情緒印記,混亂而龐雜。
範圍極小,僅能延伸一兩米,且模糊不清,如同高度近視又隔着一層毛玻璃看世界。
但這已經足夠了!
他“看”到了密碼按鍵板上,那幾個最常被觸碰、殘留着極微弱人體油脂和能量痕跡的數字鍵!同時,極度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管理員一次輸入密碼時,那幾乎微不可聞的按鍵音調差異。
結合觀察對方手指落下的大致位置,他瘋狂的大腦迅速進行着排除和組合。
0、2、4、5、7、9
密碼極大概率是由這六個數字組成。範圍從百萬分之一,縮小到了幾百種可能。
機會依舊渺茫,但不再是毫無希望。
周五,下午五點二十五分。
林楓穿着一身深色便服,手裏拿着一個空的文件袋,出現在副樓一層的走廊裏。他假裝尋找文件,步伐緩慢,臉色帶着傷愈後的蒼白,完美地融入下班前稍顯鬆懈的氛圍。
他的心跳如同擂鼓,但呼吸被強行壓得平穩。神識高度集中,如同無形的觸須,蔓延在身體周圍,捕捉着攝像頭轉動的周期、遠處傳來的腳步聲、甚至空氣最細微的流動。
五點二十九分。白班的管理員,一位五十多歲、面帶倦容的老民警,拿着水杯從證物室裏走了出來,走向隔壁的茶水間。
就是現在!
在那老民警身影消失在茶水間門口的瞬間,在那攝像頭剛剛轉向走廊另一端的電光石火之間!
林楓動了!
身體爆發出遠超平時的速度,卻又如同狸貓般輕靈無聲,瞬間掠過短短幾米距離,出現在證物室門口!身份證門禁卡幾乎在同時劃過讀卡器!
“嘀”一聲輕響,綠燈微閃!
第一道關卡通過!
他的手指如同幻影般在數字按鍵板上掠過!腦海中六個數字瘋狂排列!
第一次嚐試:024579——錯誤!紅燈極輕微地一閃!他的心髒幾乎停跳!
攝像頭正在勻速轉回!
第二次:902457——錯誤!冷汗瞬間滲出額角!他能聽到茶水間裏水流聲變小,即將結束!
第三次:570249——錯誤!絕望開始蔓延!
第四次:——
他的手指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不!不能慌!他猛地吸一口氣,腦中閃過管理員手指習慣性落點的位置順序。
795240!
他猛地按下這串數字!
“咔噠!”
一聲如同天籟般的輕微解鎖聲響起!綠燈常亮!
成了!!!
林楓猛地拉開門,閃身而入,反手將門輕輕帶上!整個過程快得只剩下一道殘影,不超過三秒!
就在門合上的刹那,他透過狹窄的門縫,看到那個老管理員端着杯子,打着哈欠從茶水間走出來,慢悠悠地坐回值班台前,絲毫沒有察覺。
背靠着冰冷厚重的鐵門,林楓大口地喘息着,心髒狂跳得幾乎要撕裂胸腔。黑暗中,他勉強能看到一排排沉默的高大金屬櫃如同巨人般矗立,空氣中彌漫着紙張、塑料、金屬和淡淡消毒水混合的奇特味道。
沒有時間休息。
他立刻行動,憑借着神識那模糊的感知力避開中央的障礙物,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櫃子上的標籤。
“XX街盜竊案……”
“XXX故意傷害……”
“……西郊紡織廠……”
找到了!
在第三排中間,他停了下來。櫃門上貼着“西郊紡織廠特大販毒制毒案”的標籤。
取出準備好的細長鐵絲,屏住呼吸,探入鎖孔。神識凝聚於指尖,感知着內部鎖芯極其細微的構造和變化。
咔噠…咔噠…
精神高度集中,時間仿佛被拉長。幾次細微的調整後,鎖芯終於被撥動。
他輕輕一拉,櫃門無聲地開啓。
裏面分門別類地擺放着各種證物袋。刀具、槍支(包括那柄形狀扭曲的仿制手槍)、毒品樣品、賬本、手機……以及一個獨立的、較小的透明證物袋,外面標注着“嫌疑人坤某個人物品”。
林楓的心髒猛地一跳,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個證物袋拿了出來。
借着從門縫透入的微弱光線,他急切地查看。
錢包、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一串鑰匙、一個金屬打火機、甚至還有幾張皺巴巴的鈔票……
但是——
沒有!
沒有那枚古樸的玉佩!
林楓的瞳孔驟然收縮,臉色瞬間變得比剛才更加蒼白,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天靈蓋,讓他如墜冰窟!
怎麼可能沒有?!
它在哪裏?!!
被誰拿走了?!單獨封存了?!還是……真的遺落在了現場,根本沒有被找到?!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巨浪,瞬間將他淹沒。所有的冒險,所有的精心計劃,所有的期望,在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個笑話!
冷汗涔涔而下,他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不行!不能慌!
他猛地一咬舌尖,尖銳的刺痛讓他強行冷靜下來。
無論玉佩在不在,原計劃必須執行!如果玉佩已經被單獨收走,那他至少要用仿品替換掉這裏的“真品”,爲自己後續可能“持有”玉佩創造一個合理的解釋(比如可以說是在現場混亂中撿到或之前獲得的)。
他顫抖着,從懷裏掏出那枚在地攤上買來的、外觀相似的仿古玉石掛件,將其塞回了那個“個人物品”證物袋中,盡量讓它看起來自然。
然後,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踉蹌着將證物袋放回原處,輕輕關上櫃門,撥亂鎖芯。
潛入行動成功了,但他卻感覺像打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敗仗。
心情沉重得像灌了鉛,他憑借着最後一點意志力,感知門外動靜,抓住攝像頭轉動的間隙,迅速閃出證物室,輕輕帶上門,融入下班的人流,離開了市局。
回到冷清的公寓,防盜門在身後關上。
林楓背靠着門板,滑坐在地,甚至沒有開燈。巨大的疲憊和失望如同潮水般將他吞噬。黑暗中,他摸索着從口袋裏掏出那個從證物室換回來的、真正的、屬於坤哥的個人物品證物袋。
他原本打算仔細研究一下,看看能否找到一點關於玉佩下落的線索,哪怕只是一張當票、一個儲物櫃鑰匙也好。
但此刻,他連這點力氣都快沒有了。
他煩躁地、近乎粗暴地撕開了證物袋的封口,將裏面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了眼前的地板上。
錢包、手表、鑰匙、打火機……幾樣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冷光。
他拿起錢包,機械地翻開每一個夾層,裏面除了幾張銀行卡、少量現金和一張模糊的舊照片,空空如也。
希望徹底破滅。
他頹然地低下頭,雙手插進頭發裏,發出一聲壓抑至極的、近乎絕望的呻吟。
難道真的……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時,他的指尖無意中碰到了地板上那只老舊的、皮質有些磨損的錢包的內襯夾層。
嗯?
觸感似乎……有點不對?這個夾層的厚度和硬度,似乎比正常要厚實一點?
一種莫名的預感,如同電流般瞬間擊中了他!
他猛地抓起錢包,湊到窗前,借着窗外霓虹燈的光線,仔細摸索那個夾層。果然!在夾層的內側邊緣,有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與皮縫融爲一體的縫隙!
他的心髒再次狂跳起來,手指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摳住那道縫隙,用力一撕——
“嗤啦——”
一層極其纖薄、與內部皮質顏色完全一致的僞裝皮被撕了下來!
一枚冰涼、堅硬、帶着古老雲紋的物件,從夾層中滑落,正好掉入他的掌心。
那溫潤中帶着一絲奇異的冰涼觸感,那古樸繁復的雕刻……
正是他苦苦尋找的那枚玉佩!!!
失而復得!
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爆發,瞬間沖散了他所有的疲憊、絕望和焦慮!沖擊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原來在這裏!原來坤哥這個老狐狸,用了如此隱蔽的方法將它藏了起來!而現場勘查的同事,顯然只是例行公事地檢查了錢包的主要夾層,完全沒有發現這個精心設計的隱藏夾層!
玉佩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流轉着深邃而神秘的光澤。
林楓緊緊握住它,仿佛握住了自己的性命,握住了那渺茫卻終於變得真實起來的一線生機。
他靠着門板,緩緩滑坐在地,臉上交織着疲憊、後怕,以及一種近乎癲狂的喜悅笑容。
找到了。
終於找到了。
他的手指,因爲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死死地攥緊了這枚失而復得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