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風,帶着砂礫的粗糲和陽光的灼燙,刀子般刮過皮膚。
入眼是無邊無際的、單調刺眼的金黃沙丘,如同凝固的、滾燙的波濤,一直延伸到天地的盡頭。
天空是病態的、褪了色的靛藍,一絲雲也無,毒辣的日頭懸在頭頂,無情地炙烤着這片死寂之地。
陸仁甲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滾燙的沙海裏。
每踏下一步,腳底都傳來烙鐵般的灼痛,滾燙的沙粒順着破舊的靴口灌入,磨礪着早已起泡的皮肉。
他臉上用破布纏裹,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底深處那抹青灰色在強烈的日照下似乎被蒸騰得淡了些,卻依舊揮之不去。
汗水剛滲出就被蒸發,只在皮膚上留下一層白花花的鹽漬。
每一次呼吸,喉嚨都像吞下燒紅的炭塊,火辣辣地疼。
阿箐小小的身影跟在他身後幾步遠。
她同樣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卻失去了往日的靈動,充滿了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她不時擔憂地看向陸仁甲纏着厚厚布條的右手。
那布條下,是掌心被激光筆炸裂灼傷的猙獰傷口,雖然經過簡單處理,但在沙漠的酷熱和顛簸中,依舊隱隱作痛,甚至有些紅腫發炎的跡象。
更沉重的壓力,來自陸仁甲背上。
葉紅袖。
這位曾叱吒風雲的聽雨樓長老,此刻伏在陸仁甲背上,輕得像一片枯葉。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氈毯,卻依舊在不住地顫抖。
不是寒冷,而是從骨髓深處透出的、無法遏制的陰寒!
那張原本明豔英氣的臉龐,此刻蒼白如紙,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長長的睫毛上甚至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即使在灼熱的沙漠正午,她呼出的氣息也帶着肉眼可見的淡淡白霧。
寒毒反噬!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在離開青石鎮進入西域的第三天,葉紅袖體內的寒毒終於壓制不住,如同決堤的冰河,徹底爆發。
她的身體時冷時熱,冷時如墜冰窟,熱時又如被架在火上炙烤。
意識在清醒和混沌的邊緣掙扎,偶爾清醒時,眼神裏也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痛苦和一絲絕望。
“至……陽晶……焚天谷……”她又一次在昏迷中發出模糊的囈語,牙齒咯咯作響。
陸仁甲沉默着,用還能動的左手,將背上滑落的氈毯往上攏了攏。
他抬頭,眯着眼,望向沙丘盡頭那片扭曲蒸騰的空氣。
視線盡頭,隱約可見一片連綿起伏的、赤紅色的巨大山體輪廓,如同大地被撕裂的傷口,在灼熱的空氣中扭曲晃動。
那就是焚天谷。
這片死亡沙漠裏唯一的希望之地,也是傳說中孕育着至陽至烈之物的絕地。
“快了……”他嘶啞地低語,不知是說給背上的葉紅袖聽,還是給自己打氣。
他加快了腳步。
阿箐也咬着牙,努力跟上。
正午的沙漠,熱浪如同實質的牆壁,阻擋着一切生機。
三人艱難地翻過一道高大的沙梁。
前方,是一片相對平坦的沙谷。
谷地中心,幾叢稀疏、枯黃、長着尖刺的低矮沙棘,頑強地扎在滾燙的沙地裏。
就在陸仁甲微微鬆了口氣,準備稍作休整時。
異變陡生!
呼啦——!
沙棘叢後,毫無征兆地竄出七八條人影!
如同從沙子裏鑽出的毒蠍!
他們穿着與黃沙幾乎融爲一體的土黃色破爛皮襖,臉上塗抹着同樣顏色的泥漿,只露出一雙雙充滿貪婪和暴戾的三角眼。
手中揮舞着彎刀、鐵鉤、甚至還有打磨鋒利的獸骨,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哈哈!肥羊!還是三個!”
爲首的沙匪頭子,是個臉上帶着一道猙獰蜈蚣疤的獨眼龍,他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唇,獨眼中閃爍着嗜血的光芒。
“男的宰了!女的留下!那小丫頭片子……嘿嘿,細皮嫩肉,賣給過路的商隊,能換幾頭駱駝!”
污言穢語伴隨着肆無忌憚的狂笑,瞬間打破了沙漠的死寂。
沙匪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鬣狗,呈扇形包抄過來,動作迅捷,顯然對這片沙漠熟悉無比。
陸仁甲瞳孔驟縮!
瞬間停下腳步,將背上的葉紅袖小心地放到一處背陰的沙窩裏。
阿箐立刻如同護崽的小獸,抽出腰間的小刻刀,擋在昏迷的葉紅袖身前,小臉緊繃,眼中沒有恐懼,只有冰冷的決絕。
“點子扎手!那男的像是練家子!”一個沙匪看着陸仁甲沉穩的姿態和那雙冰冷的眼睛,低聲提醒獨眼龍。
“練家子?”獨眼龍獨眼中凶光一閃,獰笑道,“在這鬼地方,龍也得給老子盤着!上!剁了他!”
七八個沙匪同時發出怪叫,揮舞着武器,如同黃沙旋風,猛地撲了上來!
刀光鉤影,帶着沙漠的腥風和死亡的寒意!
陸仁甲眼神冰冷如鐵。
丹田內,那帶着陰寒氣息的武徒五重內力瞬間奔涌!
經脈的刺痛和右手的灼傷被強行壓下!
他左腳猛地蹬地!
沙地炸開一個小坑!
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不退反進!
迎着左側最先撲到的一柄雪亮彎刀,右手成爪,帶着冰冷的纏絲勁,閃電般抓向對方持刀的手腕!
那沙匪只覺得手腕一麻,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纏上,一股刁鑽的旋轉之力瞬間透入!
“呃啊!”他痛呼一聲,彎刀脫手!
陸仁甲順勢奪刀!
但就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瞬間!
右側!
一柄帶着倒鉤、淬着幽藍毒光的鐵鉤,如同毒蠍的尾刺,無聲無息地刺向他的肋下!
陰險!
狠毒!
角度刁鑽至極!
陸仁甲強行擰身,奪來的彎刀反手格擋!
當!
金鐵交鳴!
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發麻!
肋下還是被鉤尖劃開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更糟的是,正面!
獨眼龍如同暴怒的沙熊,揮舞着一柄沉重厚實的彎刀,帶着開山裂石般的威勢,當頭劈下!
刀風凌厲,卷起漫天黃沙!
封鎖了他所有閃避的空間!
三面受敵!
避無可避!
陸仁甲眼中血光一閃!
拼了!
他不再猶豫,左手閃電般探入懷中!
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
那根布滿劃痕、尾部焦黑的高能粒子激發器——報廢激光筆!
入手沉重!
他看也不看,拇指狠狠按向尾部那個凸起的紅色按鈕!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着高頻震顫的嗡鳴聲瞬間從激光筆內部響起!
下一刻!
一道刺眼到極致的、凝聚成束的猩紅色光束!
如同燒紅的鋼針!
毫無征兆地!
從激光筆前端那微小的孔洞中!
激射而出!!!
光束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
噗嗤——!
一聲輕響!
如同熱刀切入了凝固的黃油!
那道猩紅的光束,精準無比地射中了獨眼龍當頭劈下的那柄厚重彎刀!
刀身中央!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獨眼龍臉上的獰笑僵住,獨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他手中那柄精鐵打造的厚重彎刀,被猩紅光束命中的部位,瞬間變成了刺眼的亮紅色!
然後!
如同融化的蠟燭!
無聲無息地!
熔穿了一個拇指粗細、邊緣光滑的孔洞!
融化的鐵水如同赤紅的淚珠,從孔洞邊緣滴落,在滾燙的沙地上發出嗤嗤的聲響,冒起青煙!
啪嗒!
半截刀尖帶着熔斷的茬口,掉落在地。
獨眼龍手中,只剩下半截滾燙、扭曲的殘刀!
“妖……妖法?!”獨眼龍如遭雷擊,看着手中半截殘刀,又看看陸仁甲手中那根冒着嫋嫋青煙、前端赤紅的金屬棒子,聲音都變了調!
不只是他!
左右兩側撲上來的沙匪,動作也瞬間僵住!
看着那瞬間熔斷精鐵彎刀的詭異紅光,如同見了鬼魅!
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陸仁甲也不好受。
激光筆在射出光束的瞬間,尾部猛地變得滾燙無比!
一股難以忍受的高溫,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透過包裹的布條,狠狠烙印在他本就受傷的右手掌心!
“呃——!”
劇痛!
深入骨髓的劇痛!
陸仁甲悶哼一聲,右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激光筆差點脫手!
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氣味彌漫開來!
更讓他心頭一沉的是,激光筆內部傳來一陣不祥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細微噼啪聲!
尾部焦黑處,冒出的青煙更濃了!
隨時可能爆炸!
【警告!高能粒子激發器核心過載!爆炸風險急劇上升!當前概率:89%!】
刺眼的系統警告在腦海閃爍!
陸仁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他強忍着右手鑽心的灼痛,將前端依舊散發着恐怖高溫和紅光的激光筆,如同燒紅的鐵釺,猛地指向那群驚駭欲絕的沙匪!
“滾——!!!”
“否則——!!!”
“下一個——!!!”
“熔的就是你們的腦袋——!!!”
他嘶啞的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配合着手中那根冒着青煙、散發着致命高溫和毀滅氣息的“妖器”,充滿了玉石俱焚的瘋狂!
獨眼龍看着陸仁甲那雙布滿血絲、冰冷瘋狂的眼睛,又看看他手中那根仿佛隨時會爆開的恐怖棒子,還有地上那半截熔斷的彎刀。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沖上天靈蓋!
什麼女人!什麼駱駝!什麼面子!
都比不上小命重要!
“撤!快撤!點子扎手!有妖器!”獨眼龍發出一聲變了調的怪叫,如同受驚的兔子,扔掉半截殘刀,轉身就逃!
其他沙匪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頭也不回地朝着沙丘後亡命奔逃,轉眼就消失在滾滾黃沙之中。
確認沙匪徹底消失。
陸仁甲緊繃的神經猛地一鬆。
噗通!
他單膝跪倒在滾燙的沙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沙粒從額頭滾落。
右手掌心傳來鑽心刺骨的劇痛,布條已經被高溫熔穿,露出下面焦黑翻卷、甚至能看到骨頭的恐怖傷口!
鮮血混合着組織液,正不斷滲出,滴落在滾燙的黃沙上,發出滋滋聲響。
他顫抖着,用還能動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將那根尾部青煙繚繞、內部噼啪聲不斷的激光筆收回系統空間。
這東西……太危險了。
阿箐快步跑過來,看着陸仁甲焦黑流血的右手,大眼睛裏瞬間蓄滿了淚水。
她手忙腳亂地從自己小小的包裹裏翻出幹淨的布條和清水,小心地沖洗傷口,塗抹上僅剩的一點草藥膏,再用布條緊緊包扎起來。
動作輕柔,卻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
陸仁甲忍着劇痛,看向沙窩裏依舊昏迷顫抖的葉紅袖。
不能再耽擱了。
他掙扎着站起,用左手重新將葉紅袖背起。
“走!”
聲音嘶啞幹澀。
阿箐用力點頭,抹掉眼淚,緊緊跟上。
目標——焚天谷!
越靠近那片赤紅的山體,空氣就越發灼熱幹燥。
腳下的沙地漸漸被堅硬、滾燙的黑色火山岩取代。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硫磺氣息,刺鼻嗆人。
翻過最後一道布滿嶙峋怪石的山脊。
眼前的景象,讓陸仁甲和阿箐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下方,是一個巨大無比、深不見底的碗狀巨谷!
谷壁陡峭如削,呈現出一種被烈火燒灼過的、觸目驚心的赤紅色!
谷底並非平坦,而是布滿了無數大大小小、如同蜂巢般的暗紅色洞穴,深不可測。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谷底最中心的位置,一股粗大的、幾乎透明的扭曲熱浪,如同連接天地的熔岩之柱,從地心深處沖天而起!
即使隔着遙遠的距離,也能感受到那股足以焚化金鐵的恐怖高溫!
焚天谷!
名不虛傳!
陸仁甲背着葉紅袖,帶着阿箐,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赤紅岩壁向下攀爬。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滾燙的岩石灼烤着皮膚,硫磺的毒氣嗆得人頭暈眼花。
葉紅袖的呼吸越發微弱,身體顫抖得如同風中殘燭。
終於,他們下到了谷底邊緣。
這裏溫度更高,空氣扭曲得如同水波。
幾個穿着簡陋、由某種暗紅色耐熱獸皮縫制衣物、皮膚黝黑粗糙、臉上塗抹着赤色油彩的人,如同鬼魅般從岩壁的陰影中現出身形。
他們手持打磨鋒利的黑曜石長矛,眼神警惕而冰冷,如同守護巢穴的禿鷲,無聲地攔住了三人的去路。
爲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臉上布滿深刻皺紋、如同刀劈斧鑿般的赤膊老者。
他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掃過陸仁甲背上昏迷的葉紅袖,又看看陸仁甲焦黑的右手和阿箐警惕的眼神。
“外來者。”老者的聲音如同砂礫摩擦,帶着濃重的口音,“焚天谷,禁地。離開。”
陸仁甲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壓下喉嚨的刺痛。
“救人。”他言簡意賅,指向背上的葉紅袖,“需要谷底的炎陽晶,壓她體內的寒毒。”
“炎陽晶?”老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搖頭,語氣不容置疑,“聖物。不換。離開。”
氣氛瞬間凝滯。
黑曜石矛尖閃爍着冰冷的寒光。
陸仁甲的心沉了下去。
硬闖?
別說他現在重傷,就算全盛時期,面對這些世代生存在此、熟悉地形的部落戰士,也毫無勝算。
他目光掃過谷底那扭曲的、透明的熱浪之柱。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般閃過腦海。
降雨術?
幹冰?火藥?
他猛地看向阿箐。
阿箐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大眼睛裏閃過一絲亮光。
陸仁甲強忍着右手的劇痛,用左手在滾燙的沙地上,飛快地畫了幾個簡單的圖形。
一個密封的罐子。
一些白色的結晶(幹冰)。
黑色的粉末(火藥)。
引線。
最後,是一個箭頭指向天空。
他抬起頭,迎着老者審視的目光,嘶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帶着灼熱的氣息:
“炎陽晶……換一場雨。”
“一場……能讓這片死地……短暫降溫的雨。”
老者和周圍的部落戰士都愣住了。
換一場雨?
在這連水汽都會被瞬間蒸幹的焚天谷?
荒謬!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嘲諷,正要呵斥。
陸仁甲卻指向谷底那沖天而起、扭曲透明的巨大熱浪柱。
“那裏……是熱力的核心……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一場恰到好處的‘雨’……能短暫地……壓制它……讓你們……有機會……靠近更深處……獲取……更多……你們需要的東西……”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帶着某種魔力。
老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順着陸仁甲的手指,投向谷底那恐怖的熱浪之柱。
渾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波動。
他身後的部落戰士們,也出現了細微的騷動。
顯然,陸仁甲的話,戳中了他們某個不爲人知的痛點。
老者沉默了。
布滿皺紋的臉在灼熱扭曲的空氣裏顯得明暗不定。
他死死盯着陸仁甲,似乎想從他眼中看出謊言。
陸仁甲毫不退縮地迎着他的目光。
右手掌心焦黑的傷口在高溫下隱隱作痛,提醒着他時間的緊迫。
終於。
老者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幹澀,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
“雨……多久?”
陸仁甲心中一定。
“一刻鍾。”他斬釘截鐵。
“範圍?”
“以熱柱爲中心,方圓百步。”
老者眼中精光一閃。
他轉身,對着身後一名戰士,用部落特有的、短促拗口的語言吩咐了幾句。
那戰士點點頭,如同靈猿般攀上岩壁,消失在赤紅色的岩洞中。
不多時,他再次出現,手中捧着一個用赤紅色獸皮包裹、只有拳頭大小、卻散發着驚人高溫的暗紅色晶石。
晶石表面流淌着如同熔岩般的光澤,內部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隔着獸皮,都能感受到那股驅散一切陰寒的至陽至烈氣息!
炎陽晶!
老者接過炎陽晶,並未立刻交給陸仁甲。
他渾濁的目光如同鷹隼,再次掃過陸仁甲焦黑的右手和阿箐緊張的小臉。
“雨降,晶歸。”
“雨無……或不足……”老者的聲音陡然轉冷,帶着沙漠夜風般的寒意,“你們……就永遠……留在這裏……做赤谷的養料!”
陸仁甲深吸一口氣,灼熱的空氣刺痛肺腑。
“好!”
交易達成。
在部落戰士冰冷警惕的監視下,陸仁甲和阿箐迅速行動起來。
阿箐從包裹裏翻出幾個密封的小陶罐——裏面是陸仁甲用硝石等物粗劣提純的“幹冰”(固態二氧化碳)。
陸仁甲則忍着劇痛,用左手配合牙齒,將最後一點火藥小心地混合、壓實,塞進一個厚壁的陶罐裏,插入引線。
所有準備在滾燙的谷底快速完成。
陸仁甲背着葉紅袖,阿箐抱着那個特制的火藥幹冰罐,在部落戰士的“護送”下,來到距離谷底中心熱浪柱數百步外的一處相對安全的巨石後。
這裏,已經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扭曲熱浪帶來的恐怖灼燒感,空氣燙得無法呼吸。
“開始吧。”陸仁甲對阿箐點點頭。
阿箐小臉緊繃,將陶罐小心地放在地上。
陸仁甲取出火折子。
點燃引線!
嗤——!
火花迅速燃燒!
“退!”
陸仁甲低喝一聲,抱着阿箐,背着葉紅袖,猛地撲向巨石後方!
轟——!!!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
在焚天谷底炸開!
沒有火光!
只有大股大股濃密如牛奶的白色寒霧,如同爆發的冰山,猛地從炸裂的陶罐中噴涌而出!
嗤嗤嗤——!!!
白色的寒霧與谷底無處不在的恐怖熱浪瞬間碰撞!
極寒與極熱!
如同水火相遇!
發出刺耳到極致的、如同億萬只毒蛇同時嘶鳴的聲響!
濃密的白霧瘋狂擴散、翻滾!
所過之處,滾燙的黑色岩石表面瞬間凝結出一層厚厚的白霜!
空氣中的硫磺毒氣被瞬間凍結、沉降!
那扭曲視覺的透明熱浪,在白色寒霧的侵蝕下,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壓制!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內收縮、塌陷!
谷底中心的溫度,在短短幾息之間,驟降!
一場由人造“幹冰”和火藥沖擊波制造的、短暫而劇烈的“人工降雨”!
雖然無雨滴,卻帶來了比雨水更猛烈的降溫效果!
方圓百步,瞬間被濃密冰冷的白霧籠罩!
“就是現在!”陸仁甲對着那爲首的老者吼道。
老者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他低吼一聲!
早已準備好的幾名最強壯的部落戰士,如同離弦之箭,身上塗抹着厚厚的、散發着清涼氣息的赤色油脂,悍然沖入了那片被寒霧籠罩、溫度驟降的核心區域!
他們的目標,正是熱浪柱根部附近,那些在高溫下才會析出的、更精純的炎陽晶!
時間緊迫!
陸仁甲緊緊盯着那片翻滾的白霧。
阿箐則有些出神地望向谷底中心,那片被寒霧暫時壓制的區域。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濃霧和扭曲的熱浪,落在了熱浪柱根部附近,某塊巨大、黝黑、如同祭壇般的古老岩石上。
岩石表面,似乎鐫刻着什麼……
就在這時!
阿箐小小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瞳孔驟然收縮!
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又讓她靈魂悸動的東西!
陸仁甲察覺到她的異樣,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濃霧被熱浪和寒流撕扯,短暫地散開一瞬。
露出了那塊巨大黑岩的一角!
上面,赫然鐫刻着一個巨大、古老、充滿了蠻荒氣息的圖騰!
九條粗獷、扭曲、仿佛由熔岩澆鑄而成的鎖鏈,纏繞成一個巨大的圓環!
鎖鏈上似乎還殘留着暗紅色的光澤,如同凝固的岩漿!
然而!
就在那圓環的西北角!
一條鎖鏈的末端!
赫然!
斷裂了!
一道猙獰的、仿佛被巨力強行撕開的裂口!
斷茬處,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如同被侵蝕腐朽的暗黑色!
與周圍熔岩般的赤紅格格不入!
斷裂!
陸仁甲的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
玉佩投影中,那九條橫貫星空、捆縛巨獸的鎖鏈……
阿箐頸後那九條鎖鏈纏繞的圖騰……
焚天谷底……這斷裂的鎖鏈圖騰!
這一切……
絕不是巧合!
“時間到!”
老者沙啞的聲音打斷了陸仁甲的震駭。
濃密的白霧在恐怖的地熱反撲下,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飛速消散!
沖進去的部落戰士也如同火燒屁股般,狼狽地從消散的霧靄中沖出,每個人手中都緊緊攥着幾塊比之前那塊更加璀璨、散發着驚人高溫的暗紅色晶石!
他們裸露的皮膚被燙得通紅,卻滿臉狂喜!
顯然收獲頗豐!
老者看着戰士手中的炎陽晶,布滿皺紋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他不再猶豫,將手中那塊拳頭大小、散發着至陽氣息的炎陽晶,拋給了陸仁甲。
入手滾燙!
如同握住了一塊燃燒的炭!
但那驅散陰寒的純陽之力,卻讓陸仁甲精神一振!
他立刻將晶石按在葉紅袖冰冷的心口。
嗤——!
一聲微響!
葉紅袖身體猛地一顫!
一股肉眼可見的赤紅色暖流,如同蘇醒的熔岩,從炎陽晶中涌入她的心口!
她蒼白如紙的臉上,那層死氣的青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凝結的白霜瞬間氣化!
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
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明顯平穩了許多,身體也不再顫抖。
有效!
陸仁甲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抱着葉紅袖,準備立刻離開這灼熱的絕地。
臨行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谷底中心,那塊巨大的黑岩。
鎖鏈圖騰。
斷裂的鎖鏈。
“那圖騰……”他忍不住看向那赤膊老者,“是什麼?”
老者正摩挲着戰士新采出的炎陽晶,聞言動作一頓。
他抬起頭,渾濁的目光掃過陸仁甲,又掃過他背上的葉紅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陸仁甲腰間那塊黑沉沉的“逍遙伯府”腰牌。
他的眼神變得極其復雜。
有敬畏,有恐懼,還有一絲……宿命般的了然。
他緩緩開口,聲音幹澀,如同從遠古傳來的嘆息,每一個字都帶着沉甸甸的分量:
“那是‘天鎖’。”
“鎖着……地底深處……不該醒來的東西。”
“鎖在……”
“世存。”
“鎖斷……”
老者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凝重,一字一頓,如同重錘敲在陸仁甲的心頭:
“則……”
“世……”
“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