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冷的肉質地面傳來一陣強過一陣的、令人心悸的吸力,如同無形的觸手,貪婪地攫取着空間中每一絲遊離的能量,每一縷微弱的光亮。那株生生造化藤幼苗散發出的溫暖綠光,如同被投入沼澤的螢火,在巨大腔體深處蘇醒的、充滿暴虐與痛苦的意志壓迫下,急劇地黯淡、搖曳,隨時可能熄滅。

林小草的意識傳遞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帶着窒息感的悲鳴:“…祂…來了…吞噬…光…”

穹頂深處,那片暗紅色的陰影劇烈地蠕動起來,無數垂落的粗大鎖鏈發出沉悶的、如同巨獸磨牙般的“嘎吱”聲。冰冷、混亂、帶着純粹毀滅欲的意志,如同實質的冰潮,開始緩緩掃蕩這死寂的空間,目標直指這腔體中唯一的光源——那株微弱的幼苗!

蘇臨躺在粘稠冰冷的粘液裏,殘破的身體如同被凍僵的石塊。無處不在的劇痛是遙遠的背景音,左肩斷口處的麻木感如同深淵,吞噬着殘存的知覺。系統的沉寂是絕對的,耳邊只有鎖鏈的呻吟、肉質地面被無形吸力拉扯的細微粘膩聲,以及自己心髒在破碎胸腔裏艱難擂動的微弱回響。

鑰匙?打破禁錮?釋放一個瘋狂的地脈之靈?

林小草絕望的祈求在意識中回蕩。巨物(地脈之靈)狂暴混亂的意志步步緊逼。

冰冷的、屬於研究者的思維,如同在絕境中淬煉出的最後一把手術刀,無視了湮滅的恐懼,無視了身體的哀鳴,精準地切割着眼前令人絕望的困局。

晶簇殘渣能與生生造化藤產生共鳴…禁錮網絡由無數節點構成…地脈之靈的核心被污染與痛苦扭曲…學院利用金屬構件與血肉靈魂構築囚籠…

碎片化的信息在瀕臨破碎的意識中碰撞、重組。

強行開啓禁錮核心,釋放那被痛苦徹底扭曲的巨物,無異於毀滅。但若任由禁錮繼續,地脈之靈在無盡痛苦中積累的毀滅力量終將爆發,同樣會摧毀一切。

唯一的、渺茫的、帶着瘋狂實驗性質的生路,或許不是“打破”,而是…幹擾?重構?以毒攻毒?

利用古神晶簇的污染本質,去污染、侵蝕這禁錮網絡本身的能量傳輸節點!利用生生造化藤的生命韌性,作爲媒介和緩沖!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污染”力量,去沖擊、癱瘓、甚至…暫時覆蓋那冰冷的禁錮符文!

就在那恐怖的意志即將徹底鎖定這抹搖曳的綠光,冰冷的吸力讓幼苗纖細的莖稈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葉片上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即將熄滅的千鈞一發之際——

蘇臨用盡這具殘破軀殼所能榨取的最後一滴力氣,抬起了僅存的右手。

手臂僵硬得如同生鏽的鐵棍,每一次移動都伴隨着骨骼摩擦的鈍響和肌肉撕裂的劇痛。沾滿冰冷粘液、自身暗紫色污血和壞死組織碎屑的手指,在昏暗搖曳的綠光中,顫抖着,卻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精準,越過了那株瑟瑟發抖的幼苗。

目標——並非穹頂那遙不可及的核心。

而是深深扎在幼苗根須旁冰冷肉質地面裏的、那塊只有拳頭大小、布滿厚重鏽跡和凝固黑色油污的——斷裂齒輪殘片!

這是學院禁錮造物的碎片!是構成這龐大禁錮網絡的一個微不足道、卻實實在在的物理節點!

指尖,帶着最後一點從焦黑斷口處摳挖出的、混雜着晶簇粉末的暗紫色污血,狠狠抵在了那冰冷、粗糙、帶着濃烈鐵鏽和機油死亡氣息的齒輪斷面上!

接觸!

“滋——!!!”

一股冰冷刺骨、帶着強大排斥力的禁錮能量,如同被驚醒的毒蛇,瞬間從齒輪殘片中反噬而出,狠狠撞入蘇臨的指尖!

劇痛!如同高壓電流貫穿手臂!蘇臨的身體猛地一抽,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嘶鳴!本就瀕臨崩潰的右手臂,皮膚下瞬間鼓起數道紫黑色的、如同蚯蚓般扭動的血管,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禁錮能量反噬!物理結構瀕臨極限!」 沉寂的系統如同被強電流激活,在意識邊緣擠出斷斷續續的、帶着刺耳雜音的碎片提示。

然而,蘇臨根本無視這劇痛與警告!她全部的意志,如同燃燒殆盡的蠟燭最後爆發的光焰,死死集中在指尖那一點!

壓榨!

左肩斷口深處,那早已枯竭、如同劣質礦石碎屑般深嵌在壞死組織裏的暗紫色晶簇殘渣,被蘇臨以近乎自毀的意志強行催動!不是激發其湮滅力量,而是如同榨幹骨髓裏的最後一絲精華,強行抽取其中蘊含的、最原始、最純粹的——古神污染本質!

一股微弱卻異常粘稠、冰冷、沉重的暗紫色能量流,混合着她自身暗紫色的污血,如同最惡毒的腐蝕劑,順着她的指尖,無視那禁錮能量的排斥與絞殺,狠狠注入那冰冷的齒輪殘片!

“嗡——!!!”

齒輪殘片猛地一震!表面的鏽跡和油污在劇烈的高頻震顫下簌簌剝落!一股奇異的、令人心悸的……沖突感,在接觸點爆發!

冰冷的、秩序井然的禁錮白光,與粘稠的、混亂沉重的暗紫污染,如同水火相遇,瘋狂地互相侵蝕、湮滅、排斥!

齒輪殘片表面的冰冷白光符文瞬間變得極其刺目,瘋狂閃爍,試圖湮滅入侵的“異物”!而那暗紫色的污染能量,卻如同跗骨之蛆,帶着一種侵蝕萬物的瘋狂特質,頑固地附着在金屬表面,甚至順着符文流轉的細微能量脈絡,強行滲透、擴散!

“咔…咔嚓…”

極其細微的碎裂聲,在齒輪殘片內部響起!那是構成其基礎能量回路的微型符文結構,在兩種截然不同、卻又都強大無比的力量對沖下,不堪重負,開始出現……裂痕!

“唔…” 蘇臨悶哼一聲,嘴角溢出暗紫色的血絲。右手臂的劇痛已經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整條手臂正在失去知覺,向着暗紫色的晶體轉化!強行壓榨晶簇殘渣的反噬,如同毒蛇噬心!

就在這時!

“嗡……”

那株在恐怖意志壓迫下瑟瑟發抖、光芒黯淡到極致的生生造化藤幼苗,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它那深深扎入冰冷肉質地面、艱難汲取着被污染地脈殘渣的根須,猛地亮起了一層微弱的、充滿生機的翠綠光芒!

這綠光順着根須向上蔓延,瞬間流遍了整株幼苗!兩片原本黯淡的葉子驟然煥發出新的生機,翠綠欲滴!一股柔和而堅韌的生命力量,如同溫暖的溪流,順着蘇臨抵住齒輪殘片的指尖,輕柔地包裹住了她正承受恐怖反噬的右手臂!

「檢測到…未知生命能量…注入…生物基質…穩定性…臨時…提升…」 系統的提示音夾雜着雜音,卻多了一絲難以置信的波動。

這生命能量並非治療,更像是一層堅韌的緩沖膜!它並未消除古神污染與禁錮能量對沖帶來的恐怖破壞力,卻奇跡般地保護住了蘇臨手臂的生物基質,使其在毀滅性的能量沖突中暫時維持了結構穩定!如同在狂暴的熔岩流上覆蓋了一層隔熱瓦!

得到這意外“支援”的瞬間,蘇臨眼中那點屬於“蘇臨”的狠厲光芒,如同被投入了純氧!

就是現在!

“給我——碎!”

意識中發出無聲的、歇斯底裏的咆哮!她將殘存的所有精神力,連同生生造化藤傳遞來的、那帶着悲憫與守護意味的生命能量,狠狠灌注到指尖!與那強行壓榨出的最後一股古神污染力量,徹底融合!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粘稠、如同混合了劇毒與生命精華的暗紫色洪流,裹挾着侵蝕萬物的瘋狂意志,狠狠沖入那齒輪殘片內部已經出現裂痕的能量回路!

“嘭——!!!”

一聲沉悶的爆響!

那塊鏽跡斑斑的齒輪殘片,在蘇臨指尖下,如同被內部引爆的炸彈,猛地……炸裂開來!

沒有火光,沒有硝煙!只有無數細小的、閃爍着冰冷白光的禁錮符文碎片,混合着暗紫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污染能量流,如同破碎的星辰,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核心——被摧毀了!這個微不足道的、物理意義上的禁錮節點!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如同推倒了第一塊關鍵的多米諾骨牌!

齒輪殘片炸裂的瞬間,一股無形的、代表着此處禁錮能量節點徹底崩潰的沖擊波,順着冰冷的肉質地面、順着那無形的禁錮網絡能量脈絡、順着周圍空氣中彌漫的禁錮力場……瘋狂擴散!

“嗡——!!!”

距離最近的一條垂落的粗大鎖鏈,其表面緩緩流動的冰冷符文,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湖面,驟然掀起劇烈的漣漪!白光瘋狂閃爍、扭曲、明滅不定!鎖鏈本身發出刺耳的金屬呻吟聲,劇烈地顫抖起來!

緊接着,如同瘟疫般蔓延!

“嗡!嗡!嗡!嗡——!!!”

一條!兩條!三條!更多!

周圍所有垂落的粗大鎖鏈,其表面的禁錮符文如同被無形的病毒入侵,紛紛爆發出刺目而紊亂的白光!鎖鏈瘋狂震顫!金屬摩擦碰撞的噪音瞬間提升到刺穿耳膜的程度!整個巨大腔體都在劇烈震動!冰冷的肉質地面如同沸騰般起伏!粘液飛濺!

以蘇臨指尖炸裂的齒輪殘片爲中心,一個局部的、劇烈的……禁錮能量風暴,瞬間形成!

這風暴並非物理沖擊,而是純粹的能量紊亂!是禁錮網絡在此處形成的能量回路被強行撕裂、被古神污染能量粗暴侵蝕後引發的……連鎖崩塌!

“吼嗷嗷嗷嗷——!!!!!”

穹頂深處,那被禁錮的地脈之靈,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極致痛苦與一種……狂暴的、近乎解脫的……悸動的咆哮!

它清晰地感受到了!

一條束縛着它龐大軀體的無形鎖鏈上,一個堅固的“錨點”——被摧毀了!一個傳導禁錮能量、折磨它靈魂的關鍵節點——被污染、被癱瘓了!

這感知讓它積蓄了億萬年的痛苦與憤怒,化作了更加狂暴的力量!它那由陰影和蠕動黑暗物質構成的龐大輪廓,在無數金屬鎖鏈的束縛下,爆發出毀天滅地般的掙扎!這一次,它的掙扎不再是漫無目的,而是帶着一種被強烈刺激和指引的……精準!力量瘋狂地朝着蘇臨所在的位置、朝着那個節點崩潰的源頭——狠狠撕扯!

“鏘啷!鏘啷!鏘啷!鏘啷——!!!”

令人靈魂凍結的金屬斷裂與扭曲聲密集地爆發!如同億萬把巨錘在同時敲打世界的骨骼!

巨物身上,靠近蘇臨這一側,那些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箍在它陰影輪廓上的巨大金屬環,在它集中力量的撕扯下,如同承受了極限拉力的鋼索,紛紛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變形!扭曲!崩裂!

鏽跡斑斑的古舊金屬在無法想象的巨力下呻吟着斷裂、崩飛!閃爍着冷光的嶄新金屬環被強行拉伸、扭結成怪異的麻花狀,表面符文寸寸碎裂!一些深深嵌入蠕動黑暗物質中的金屬環邊緣,被勒得迸射出刺眼的、帶着毀滅氣息的暗紅色能量火花!

束縛……在真正的、肉眼可見的……鬆動!

“轟——!!!”

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混亂、更加純粹、更加令人絕望的恐怖氣息,如同積蓄了億萬年的滅世火山終於沖破地殼,從那些崩裂扭曲的巨大金屬環縫隙中,洶涌澎湃地——噴薄而出!

這是地脈之靈本源的力量!帶着被污染後的瘋狂、被禁錮億萬年的痛苦、以及對解脫(或毀滅)的極致渴望!氣息所過之處,空間發出“滋滋”的哀鳴,仿佛被灼燒、被溶解!冰冷的肉質地面如同被投入強酸,瞬間腐蝕出巨大的坑洞,冒出濃烈的、帶着硫磺和鐵鏽味的黑煙!

首當其沖的,是蘇臨!

她感覺自己如同暴風海嘯中的一片樹葉,瞬間被那毀滅性的本源氣息徹底淹沒!身體的感覺徹底消失,仿佛已經汽化!意識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恒星風暴,被瘋狂地撕扯、沖刷、溶解!那株生生造化藤幼苗傳遞來的生命綠光,在這絕對的力量面前,如同螢火之於烈日,瞬間被吞噬殆盡!

視野徹底被狂暴的、扭曲的、充斥着毀滅性暗紅光芒與深邃黑暗的亂流占據!意識向着永恒的虛無深淵,急速墜落……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歸於永恒的寂滅之際——

在那毀滅亂流的縫隙中,在那巨物龐大陰影輪廓的最核心處……那片之前驚鴻一瞥的、溫暖柔和的綠色光芒,再次頑強地亮起!

這一次,它不再搖曳!

它如同在滅世風暴中陡然扎根穩固的參天巨樹,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堅韌而浩瀚的生命綠光!

這綠光穿透了狂暴的暗紅與黑暗,如同穿越時空的燈塔,瞬間照亮了蘇臨即將徹底消散的意識!

一股龐大、溫暖、帶着無盡悲憫、守護、以及一種…決絕的意念,如同母親的懷抱,輕柔卻又無比堅定地包裹住了蘇臨那絲即將熄滅的意識火花!

這意念中,沒有語言,只有最純粹的畫面與情感:

一片在無盡黑暗與禁錮鎖鏈中熊熊燃燒的、覆蓋了整個視野的……綠色光海!

光海中心,一個模糊的、由無數細小綠色光點構成的……女性輪廓?她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整個世界,又像是在燃燒自己。

以及一個無聲的、震撼靈魂的呐喊——“以我殘靈…換一線…生機…破!”

轟——!!!

綠光炸裂!

並非物理的爆炸,而是純粹的生命本源與守護意志的終極燃燒!

那堅韌浩瀚的綠色光海,以無可阻擋之勢,狠狠撞向從巨物身上崩裂的金屬環縫隙中噴薄而出的、充滿瘋狂與毀滅的暗紅本源氣息!

兩股截然不同、卻都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力量,在這巨大腔體的核心,在這禁錮地獄的最深處,轟然對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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