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晚上雙喜還想趁熱打鐵,繼續鼓動爸媽南下打工,結果兩口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商量好的,壓根不跟她談,直接把她趕回屋睡覺。
然後第二天就開始給她上思想教育課。
雙喜昨天是護爹心切,穆慶良知道,心裏這會還暖乎着呢.
別人笑他沒兒子,他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他這輩子有雙喜這麼好的閨女就夠了。
但雙喜這樣逮誰罵誰是真不行,她又不是一輩子只跟穆家這些人打交道,以後要出社會的,必須得管教。
“爸,我只對他們這樣。”
雙喜吃着她媽專門給她炒的豬油酸菜炒飯,吃得噴香,“不,準確地來說,只要是穆家人這種貨色,我都不會客氣,換成其他正常人,我肯定嘴甜態度好。”
穆慶良一噎,正想詞呢,就聽雙喜甜甜地喊人,“三叔奶~”
喊得是怪甜的。
喊完人還馬上起身搬凳子,穆慶良讓她坐着吃飯,自己去端去了。
三叔奶臉上馬上就帶了笑,走近了摸摸雙喜的頭,“昨天沒嚇着吧,秀英,你記得給咱雙喜叫叫魂,收收驚。”
姚秀英應聲,去廚房沏茶,穆慶良端了凳子來給三叔奶坐。
三叔奶這趟是來當說客的。
她也是被纏得實在沒辦法,昨晚上穆奶奶去她家裏哭了半晚上,話裏話外還是希望穆慶良能退一步,別犟着。
穆慶德也去找了她。
“慶德是說,孩子的學費夥食費不用你操心,每個月還額外給你們二十塊錢的辛苦錢,他給了,慶民和慶英不也得給?我是覺得,咱別跟錢過不去。”三叔奶能來,還有一半是看在這錢的份上。
地裏刨食不容易,一年累死累活種地,再加上養雞養鴨也就千把塊錢的收入。
趕上收成不好的時候,都到不了。
三家加起來,一年也有七百多,也夠可以了。
穆慶良因爲蓋房子,現在還欠着債,有這錢,債也能早一點還清。
雙喜搖頭,語氣柔和,“三叔奶,您別勸了,我大伯那人你還不曉得,能不能堅持三個月都難說,可孩子到了我家,就丟不出去了,我爸媽不是他們那種不負責的人。”
再說了,還有穆家兩個老的呢,他們能看着穆慶德和穆慶民給他們拿錢?
到時候穆慶德假模假樣訴幾句苦,穆慶民抱怨兩句錢不夠用,兩個老東西肯定會做主,不準他們收的。
拿家人手短的苦,上輩子雙喜一家可是嚐夠了。
動不動就是地給你們種了,逢年過節禮也送了,錢也沒少你們的,養幾個孩子能有多難,自家兄弟姊妹總這樣計較幹什麼。
哪怕是進城給人當保姆呢,也不至於像穆家人這樣,拿他一根針,好像你拿了他十兩金一樣。
三叔奶一想,穆慶德確實是不太靠譜,張了張嘴想再勸,卻發現自個找不着詞。
穆慶良不在意那幾百塊錢,只看雙喜好好說話就覺得心安。
雙喜能跟長輩好好說話,不懟天懟地就行,他閨女還是那個尊敬長輩的好孩子。
“我不勸,可你奶那人,怕是不得完哦,她最偏疼你大伯和小叔。”三叔奶嘆了口氣。
家裏這大伯哥和嫂子什麼性子,她打了一輩子的交道還不清楚嗎。
說蠻不講理都是在誇他們,在三叔奶看來,就是沒人性。
有人性的人,怎麼也幹不出孩子一生病,就丟到山上任孩子自生自滅的事來。
但偏偏又是一家人,有時候三叔奶也沒有辦法,礙於人情,不得不在中間勸和幾句。
“我們不跟他們耗,我們走遠點,也去南方,他們找不着人。”雙喜心滿意足地扒下最後一口飯,直接替父母做了決定。
上輩子雙喜是考上大學後,穆慶良和姚秀英開始一切聽她安排。
兩口子都不是獨斷專行的父母,知道雙喜讀書多,比他們有見識,家裏大事小事都會跟雙喜商量,聽她的意見。
雙喜做主做習慣了,時常忘了自己才八歲。
不過八歲也沒關系,只要她夠強勢,講得出道理,穆慶良兩口子也不會反駁她。
果然,這會穆慶良只是有些遲疑,並沒有在三叔奶面前反駁她的話。
等三叔奶走了,穆慶良才說她想問題不夠周全,“我和你媽大字不識幾個,又沒有手藝,上哪打工去,就算真出去了,家裏的地誰種,你誰管?”
穆慶良雖然說在老屋說了要出去打工,但只是打算在縣裏或者市裏打點散工。
去南方,穆慶良想都不敢想。
“人長一張嘴,不認識字可以問,再說不是有我嗎?家裏的地給三叔奶家種就是了,至於我,肯定是要跟你們一起出去的。”只讓穆慶良和姚秀英出去,雙喜也不放心。
姚秀英馬上搖頭,“那不行,你上學怎麼辦,我聽說孩子在外頭沒法上學。”
村裏也不是沒有帶着孩子出去的,不過帶的都是學齡前的孩子,帶在外面兩年,上學了還是得送回來。
“可以借讀,讀到高中的時候,我再回來讀一年參加高考。”雙喜早有計劃。
就算借讀不了,她休學一年也沒問題,初高中的知識是忘光了,但小學不讀都不影響,看看書就能學回來。
“不行不行……”兩口子還是連連搖頭。
至於怎麼不行,他們又說不出來。
一家三口還沒商量個章程出來,穆慶民摸到了雙喜家。
“昨天我勸了你爺的,我還攔了一下呢,雙喜,你不能連小叔都怪。”穆慶民趕緊伸出下巴,給雙喜看他被肘擊誤傷的下巴。
他都幫忙了,應該能幫他家養三閨女了吧。
反正他家三個都是閨女,讓她們跟雙喜住一屋也不影響。
他都說了,不用供讀書,只管使喚就是,等於是給二哥家添三勞動力,多好。
“你勸也是應該的!你欠我……欠我爸一條命呢!”雙喜差點脫口而出穆慶民欠她家錢,話到嘴邊才想起來,一切都還沒發生。
但欠命這事是真的,穆慶民小時候愛玩水,掉到池塘裏差點淹死,是穆慶良救上來的。
穆慶民沒話了,沉默了好一會,才皺巴着一張臉問,“雙喜,你跟小叔說說,到底咋樣你才願意?”
他都不問穆慶良和姚秀英,這一通鬧下來,他看明白了,這兩口子沒出息,家裏是穆雙喜拿主意。
說着他搓了把臉,眼淚都出來了,“小叔這輩子沒別的念頭,就想生個兒子,你……”
“咋樣都不行。”雙喜直接打斷拒絕。
穆慶民,“……”
活了一輩子,就沒見過雙喜這麼難講話的人,她都不知道委婉的嗎?
穆慶民正滿腦子轉圈圈想法的時候,老屋後面的鄰居急匆匆地跑過來,“慶良,不好了,你娘鬧着要喝藥,你趕緊去看看吧。”
院坪裏幾人同時臉色都是一變。
然後就看着雙喜風一樣的卷進雜屋,拿起家裏的敵敵畏,再風一樣地離開。
穆慶民一臉疑惑,穆雙喜拿農藥幹什麼?總不能跟他老娘對飲。
“我奶那農藥瓶子洗了幾百遍了,裏頭裝的白開水,不管用,我給她送瓶藥效好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