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酒精測試後,時燼就沒再見到林昕悅,直到臨近晚餐,才在展廳撿到她落下的西服外套。他捏着衣擺,湊近聞了聞——除了她常用的洗衣液味,還混着股陌生的古龍水味,雪鬆後調刺得他太陽穴發緊。
“查三號展廳今天的監控。”
燈光將展廳玻璃染成蜜色時,時燼在監控屏前定格了畫面。
18:50分的抽獎區。
林昕悅耳墜的碎光在程銘袖口晃出一道弧線——這個俯身撿文件的動作,在監控視角裏成了耳鬢廝磨的曖昧。
【回來。】
消息提示音在空曠的廊道響起回聲。林昕悅剛踏進主會場就停住腳步,共享定位的請求像第二重拷問緊隨而至。
視頻接通的瞬間,她看見鏡頭裏時燼的領帶歪了三度。這個永遠一絲不苟的男人此刻正用拇指重重碾過門框邊緣。
“轉身,看路口的監控。”
那道沾着夜露的西裝身影穿過旋轉門,攥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左胸。震感順着掌心肌膚傳遞,像握住了暴風雨前最後的驚雷。
林昕悅抽回手,指尖還殘留着他的體溫,不解地看着他:“時總監,找我什麼事?”
他將手機屏幕轉向她,程銘公司的審查函在路燈下格外刺眼。
“你覺得呢?”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她皺着眉,眼神裏滿是疑惑。
“沒關系?”
車輛定位圖在屏幕中展開,紅圈標注着偏離路線的27分鍾。
“哪個環節需要關掉錄音設備?”
林昕悅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時間戳,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他用黑筆抬起她的下巴,苦橙香突然變得有攻擊性:“現在學會說真話了?”
“您跟蹤我?”她抬頭,眸子暗了暗。
“是監護。”他上前半步,高大的影子完全吞沒了她的輪廓。
“爲什麼?”她仰頭看他,睫毛沾了點水光。
他指腹撫過她的眼尾,將夜露抹成水痕:“髒東西碰了我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林昕悅低頭看了眼腕表:“快收工了,我回現場。”
時燼拉住她戴表的手腕:“不用回去了。”
“爲什麼?”
“懲罰時間到了。”他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
她抿了抿唇,轉身就往反方向走,發尾掃過他手臂,像一記耳光。
引擎聲突然在身側迫近,輪胎擦着她的裙擺停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時燼推開車門,手臂青筋突起:“別讓我說第二次。”
“時總監還想撞死我?”她的聲音裏帶着點賭氣的顫,眼眶更紅了。
急刹帶起的風掀動她鬢發,安全帶扣上那刻,他呼吸沉重如困獸:“死了太便宜你。”
“你很討厭我嗎?”她側頭盯着他,眉頭皺得很緊。
“是討厭你弄傷自己。”他揉開她緊蹙的眉宇,指尖有過瞬間停滯,又收回手握住方向盤。
林昕悅把帽檐拉得更低,拉鏈拉高到下巴,聲音悶在衣領裏:“憋死也不找你。”
時燼將空調調高兩度,暖風裹着苦橙香形成密閉的繭。他指尖在導航上輕點。
“地址。”
“地址你不是知道。”
導航屏幕自動亮起路線,黃昏的路燈一盞盞掠過車窗。等紅燈時,他側頭看她:“確認一下,怕送錯人。”
“你送過很多人?”她掀開一點帽檐,露出雙明亮的眼睛。
刹車燈映紅車廂,安全帶彈了下。他轉頭看她,語氣裏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軟:“只送你,滿意了?”
“關我屁事。”她又把帽檐壓下去。
他嘴角勾了下,沒說話,只輕聲道:“睡會兒,到了叫你。”
儀表盤顯示在小區樓下停了36分鍾,這36分鍾裏他熄火三次又重新啓動。
“咔嚓——”快門聲把她驚醒,時燼趕緊把手機收起來,調回靜音。
“到了?”她睡眼惺忪地拉下拉鏈,撞進他棱角分明的臉。
他指尖撫平她壓皺的衣領:“早到了。”
林昕悅慌忙去解安全帶,聲音帶着剛睡醒的鼻音:“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您怎麼不叫我?”
安全帶扣“咔嗒”響了聲,又被他重新鎖住,機械聲格外清晰。他傾身靠近,襯衫領擦過她的鎖骨:“叫醒服務要收費。”
林昕悅閉上眼睛,猛地往後縮。
他鼻尖蹭過她顫動的睫毛,喉嚨裏溢出低笑:“閉眼是在期待什麼?”
她睜開一只眼,解鎖手機:“車費我會轉給您。”
“用明天的早餐抵。”他解開安全帶,目送她逃進單元樓時,指節在方向盤留下溼痕。
車子倒好後,他又突然下車,走進物業辦公室,找到業主名單,拍下有林昕悅名字的那一頁。
次日晨光微亮,時燼站在單元樓下,淺灰色襯衫沾了點晨露,在手裏印着面包店logo的紙袋上洇開深色水痕。
他看了眼腕表:“還有四分鍾。”
兩分鍾後,單元樓門開了——林昕悅和程銘一起走出來,程銘手裏拎着個袋子,兩人靠得有點近,他的手恰好懸在她風衣腰帶上方毫米處。
時燼手裏的紙袋“啪”地掉在地上,豆漿杯滾出來,灑了點在他鞋邊。
那只手,真礙眼。上次的教訓是忘了。她怎麼不對他笑?對着我的時候,總是豎起全身的刺。
他沒管,從轉角走出來,下頜線繃得像刀鋒,聲音卻異常平靜:“解釋。”
兩人都嚇了一跳,林昕悅下意識側步隔開兩人,晨光把三個人的影子絞在一起,像一出滑稽的默劇。
她指尖碰了碰程銘的胳膊:“程銘哥,你先走吧。”
“哦呦,時總監,這麼巧?”程銘伸出左手,想握手,手卻僵在半空。
“他過來取東西。”她聲音有點緊。
時燼踩住滾到腳邊的豆漿杯,鞋底碾過杯子,發出“吱呀”聲。他拉住她的手腕:“取什麼東西需要趕早?”
她掰開他的手,後退半步:“時總監,這與項目無關。”
程銘走的時候,回頭對林昕悅笑了笑,那點默契的眼神,讓時燼將腳下的豆漿杯碾的稀碎。塑料的碎裂聲裏他突然想起昨天——她也是這樣對他笑的,在監控室泛藍的顯示屏裏。
他從口袋裏掏出個苦橙味的手環,內側刻着“JL”的暗紋。不由分說就往她腕上套:“戴着這個,下次他站的位置會更遠。”
“您是針對我,還是針對他?”她取下手環,塞回他的西裝口袋,真絲內袋被手環撐出突兀的輪廓。
手環沒接住,掉進旁邊的盆栽裏,沾了點土在上面。時燼抽了張溼巾,先擦了擦手指,再俯身撿起手環慢慢擦拭:“我在教你看清立場。”
“您的立場就一定對嗎?”她轉身往前走,裙擺掃過灌木叢帶落幾片葉子。
他快步追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轉過來:“他是早上來的?”
林昕悅仰臉看他:“是。所以呢?我說了,他來取東西。”
他指腹蹭過她的唇角,把手指湊到她面前,上面沾着點薄荷唇膏的痕跡:“他留下的?”
“不是。”
他用溼巾擦過她的唇角,眼神銳利:“最後問一遍,他碰哪了?”
“哪也沒有。”她的語氣裏帶了點倔強。
這副維護的姿態,讓時燼胸腔裏的怒意快壓不住。他攥着她的手腕,把她往車裏帶,拉開車門就噴消毒噴霧,動作又快又急:“現在幹淨了。”
消毒噴霧在車廂彌漫時,林昕悅突然奪過噴霧器對準他襯衫裏領口:“現在您也需要消毒了。”這個反擊讓時燼瞳孔微縮,隨即低笑出聲。
林昕悅沒理會,把噴霧和三明治往引擎蓋上一放,紙袋蹭過金屬瓶身。
“昨天答應你的,早餐。”
時燼捏扁三明治的包裝盒,抬起她的下巴,指尖的面粉屑沾在她唇角:“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
“那您想要什麼?”
遠處灑水車的音樂隱約傳來。
他輕咬了下她的虎口,留下個淺淺的齒痕,像枚殘缺的印章。
“要記住誰在縱容你。”
林昕悅電話適時響起,手機震動的嗡鳴驚走窗外的飛鳥,翅膀一揮,落在了灑水車的前燈上。
她接起,裏面傳來張導的聲音:“小林啊,今早王總要來視察,你那邊做好準備。”
她掛了電話,解鎖鍵按了三次才成功:“時總監,該走了吧?”
引擎聲轉速突然飆升,時燼的聲音低沉:“今晚搬來我家。”
“我拒絕。”她低頭整理手裏的材料,文件紙頁發出的急促摩擦聲如同刺撓的柳絮掃過時燼的心頭。
他突然打方向盤,車子往高速匝道開,路邊的警示牌反光劃過車窗。
時燼接通車載電話,語氣平淡無波:“張導,王總的視察延後。”
林昕悅趕緊伸手掛斷電話,一臉震驚地看着他:“你瘋了?王總馬上到現場了!”
“我在教你分清主次。”他加速往前開,在項目群裏打開了定位共享,手機屏幕被定位紅點覆蓋,城市的天際線在後視鏡裏急速倒退。
“這是要去哪?”她的聲音發顫。
車輛駛入隧道,燈影在他臉上晃:“去沒有他的地方。”
“時總,您到底要怎樣才肯回去?我擔不起這責任。”
時燼急刹在休息區,解開安全帶俯身靠近,鼻尖快碰到她的額頭:“求我。”
她沉默了半晌,睫毛快速顫動仿佛瀕危的蝶,聲音輕得像氣音:“求您回峰會。”
他解鎖手機,撥通張導的電話:“正在往回走,十分鍾到。”手機界面倒計時開始跳動。
回程的路上,車廂裏很靜。林昕悅頭靠在車窗上,樹影在她臉上投下流動的斑馬線。
她悶聲開口:“下次您看到有我的項目,可以不接。”
時燼指尖輕點方向盤,腕表的光晃了下,聲音沒什麼溫度,卻帶着不容置疑:“你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