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出長安第三日,天降初雪。
雪花細密,落在淮北平原枯黃的草甸上,不多時便覆了薄薄一層。十輛貨車滿載藥材,油布覆蓋,麻繩捆扎。三輛客車中,楊萬躺在最寬敞那輛,身下鋪了三層軟墊,仍因顛簸不時皺眉。
蒲英兒與他同車照料。她已換回出行裝束——藕荷色窄袖襦裙,外罩深青比甲,發髻簡潔,但面色比離京時憔悴三分。連日顛簸加上提心吊膽,便是她也有些撐不住。
“蒲小姐……不必守着我。”楊萬聲音虛弱,“你去……後面車歇着。”
“無妨。”蒲英兒用溼布擦拭他額角冷汗,“倒是楊將軍,傷口又滲血了,得重新上藥。”
她揭開楊萬胸前繃帶。箭傷、刀傷、烙傷交錯,雖已開始愈合,但長途顛簸導致幾處崩裂,膿血滲出。蒲英兒手法熟練地清洗、上藥、換新繃帶——這些日子,她已從閨閣小姐變作合格醫護。
楊萬閉目忍痛,左手緊握成拳,腕上那枚銀鈴輕響。鈴聲喚回陳巧遞鈴那刻——女孩捧着染血銀鈴,眼中含淚說“烏蘭姑娘的鈴……我幫您拿回來了”。那一刻,楊萬仿佛又見烏蘭系鈴時溫柔的笑。
“陳姑娘……是個好孩子。”他喃喃。
“嗯。”蒲英兒系好繃帶,“這一路多虧她。”
車外傳來馬蹄聲。唐淵策馬至車窗旁,雪花落滿肩頭:“蒲小姐,前面就到黃河渡口了。按計劃,我們在此分兩路——你帶楊萬、陳巧走官道渡口,我和舒傑走上遊古渡。”
這是出發前定的策略:王玹雖逃,但其黨羽必在黃河各渡口設卡。若全部走官道渡口,易被一網打盡。故分兵兩路,唐淵、舒傑吸引注意,蒲英兒帶傷員趁亂過河。
“太險了。”蒲英兒蹙眉,“你們二人……”
“正因險,才需我們去。”唐淵目光堅定,“舒傑傷勢已好轉,我劍法亦有精進。況且,我們目標是吸引而非硬拼,見機行事即可。”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支烏木簪——這是他母親遺物,簪身簡樸,僅簪頭刻一“淵”字小篆。“這支簪子,蒲小姐收好。”
蒲英兒怔住:“這是……”
“若我們失散,此簪爲信。”唐淵將烏木簪放入她掌心,“如若出事,你憑此簪尋我。”
簪子溫潤,帶着體溫。蒲英兒握緊,抬眸看他,眼中水光瀲灩:“唐公子……定要平安。”
“我會的。”
唐淵策馬離去。蒲英兒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雪幕中,良久,將烏木簪小心插入發髻。
前方車隊停下。黃河渡口在望。
官道渡口名“孟津渡”,自古爲兵家必爭。時值初冬,河面未封,但水流湍急,渡船稀少。渡口設有關卡,官兵二十餘人,持槍佩刀,盤查甚嚴。
蒲家車隊緩緩靠近。護衛隊長上前交涉,出示兵部文書——藥材乃雁門關軍需,按律不得阻攔。
守關校尉是個黑臉漢子,接過文書細看,又打量車隊:“藥材?開箱驗貨。”
“軍爺,這都是密封的藥箱,開箱恐受潮……”護衛隊長陪笑。
“少廢話!開箱!”校尉揮手,官兵圍上。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簾掀開,蒲英兒探出身。她已戴好帷帽,聲音溫婉卻清晰:“這位軍爺,小女子蒲英兒,家父蒲懷遠。這批藥材確是雁門關李牧將軍所訂,有兵部加急文書在此。”
她遞出一卷文書——與護衛隊長那份不同,此乃蒲懷遠親筆信,蓋有蒲家商印及幾位朝中大臣私印。校尉接過一看,臉色微變。
蒲家江南首富,朝中關系盤根錯節,非他一個小小校尉能惹。
“原來是蒲小姐……”校尉語氣軟了,“但上峰有令,所有北上車隊皆需嚴查,尤其……”
“尤其什麼?”蒲英兒輕聲道,“軍爺是說,王相爺通敵逃亡,朝廷正在追查同黨?那軍爺更該放行了——蒲家若與王玹有染,豈敢此時大張旗鼓運送軍需?此乃表忠之舉。”
她說話不疾不徐,卻句句在理。校尉猶豫間,蒲英兒又道:“軍爺盡忠職守,小女子佩服。這樣吧,藥材箱可不拆,但請軍爺派人上車查看,確認無閒雜人等即可。至於辛苦費……”她示意春杏遞上一小袋銀錢。
校尉掂了掂錢袋,終於點頭:“既然蒲小姐通情達理,那便按您說的辦。”
兩名官兵上車檢查。楊萬躺於軟榻,面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陳巧扮作丫鬟,低頭侍立。官兵簡單查看,未發現異常——他們怎會想到,這個看似垂死的傷者,正是全城通緝的要犯。
“放行!”
車隊緩緩上船。渡船破開浮冰,駛向對岸。蒲英兒回望來路,雪幕茫茫,不見唐淵身影。
她抬手輕觸發間烏木簪,心中默念:平安。
與此同時,上遊三十裏外,古渡口。
所謂古渡,實爲荒廢碼頭,只剩幾根腐朽木樁。唐淵、舒傑下馬,觀察地形。河面此處較窄,但水流更急,浮冰撞擊,發出咔咔悶響。
“真要從這兒過?”舒傑咧嘴,“這水能凍死人。”
“必須過。”唐淵解下馬鞍包袱,“王玹黨羽必在官道堵截,我們從此過,出其不意。”
兩人卸下重物,只帶兵器、幹糧、火折。舒傑的方天畫戟用油布裹好,系上浮木——此番他學乖了,不再固執帶戟泅渡。
正準備下水,身後傳來馬蹄聲。
“來了。”唐淵低聲道。
十餘騎從樹林沖出,黑衣蒙面,持彎刀勁弩——是羅網殺手。爲首者冷笑:“唐公子,舒校尉,等候多時了。”
唐淵拔劍,舒傑解下畫戟油布,戟刃寒光映雪。
“十二人。”舒傑數了數,“比滹沱河谷少多了。”
“不可輕敵。”唐淵沉聲道,“他們既在此設伏,必有準備。”
話音未落,殺手已散開陣型。四人持弩遠射,八人持刀近攻,配合默契。弩箭破空射來,唐淵揮劍格擋,舒傑畫戟橫掃,擊落三箭。
“上!”
兩人不退反進,沖入敵陣。唐淵清風劍法展開,劍走輕靈,專刺咽喉、手腕。他劍法比滹沱河谷時精進許多,不再拘泥招式,而是隨機應變。一劍刺中殺手肩井穴,那人整條手臂頓時酸麻,刀脫手落地。
舒傑更是凶猛。方天畫戟重三十八斤,在他手中卻如臂使指。戟刃劈砍,戟尖直刺,戟杆橫掃,每一擊都帶着千鈞之力。兩名殺手聯手攻他,被他戟杆橫拍,震飛出去,肋骨盡斷。
但殺手訓練有素,死戰不退。且遠處弩手不斷放冷箭,幹擾二人。唐淵左臂舊傷未愈,動作稍滯,被一刀劃破右肋,鮮血染紅衣襟。
“唐兄!”舒傑急吼,畫戟猛掃逼退敵人,護至唐淵身側。
“無妨。”唐淵咬牙撕衣裹傷,“不能拖,必須速戰速決。”
他看向河面,心生一計:“舒傑,毀碼頭!”
舒傑會意,畫戟猛砸碼頭木樁。腐朽木樁應聲斷裂,整片碼頭開始坍塌。殺手腳下不穩,陣型大亂。
“跳河!”唐淵低喝。
兩人縱身躍入黃河。冰冷河水刺骨,唐淵傷口劇痛,幾乎昏厥。舒傑一手抓浮木,一手拉唐淵,拼命向對岸遊。
殺手追至岸邊放箭,但水流湍急,二人迅速漂遠。
遊出百餘丈,對岸在望。舒傑正要鬆口氣,忽聽唐淵悶哼——一支弩箭射中他後背,入肉三寸。
“唐兄!”
唐淵臉色慘白,咬牙拔箭,血涌如泉。舒傑拖他上岸,兩人癱在冰灘上,大口喘息。
“還……還活着……”唐淵苦笑。
舒傑撕衣爲他包扎,手在抖:“你這傷……必須盡快找大夫。”
“先離開這兒……”唐淵撐起身子,眼前發黑,“殺手……可能追來……”
兩人攙扶前行,在雪地留下長長血痕。行出二裏,見一荒村,尋了間破屋暫避。
舒傑生火取暖,檢查唐淵傷勢。箭傷在背,雖未傷及要害,但失血過多,加上河水浸泡,已有感染跡象。
“我去找藥。”舒傑起身。
“別……”唐淵拉住他,“外面危險……我撐得住。”
舒傑看他慘白臉色,心中一酸。他想起小時候,有一次何墨帶他進山打獵,遇狼群圍攻。何墨爲護他,被狼爪撕破後背,也是這般流血不止。那時何墨才十五歲,卻咬牙說“沒事,哥死不了”。
“唐兄,你跟我哥……真像。”舒傑忽然道。
唐淵抬眼:“何墨?”
“嗯。”舒傑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憨厚面龐,“我八歲被何叔收養,跟哥一起長大。他話少,但特別護短。我小時候笨,學武慢,別人笑我,哥就把那些人全打趴下。他說,‘舒傑是我弟,誰欺負他,我打斷誰的腿。’”
他笑了笑,眼眶卻紅了:“後來何叔被害,哥帶着我和月兒妹妹逃亡。月兒病死在路上,哥抱着她屍體坐了三天三夜,沒哭,但眼睛紅了。從那以後,他話更少了,但對我……還是護着。”
唐淵靜靜聽着。他知何墨身世淒苦,卻不知細節。
“哥最重承諾。”舒傑繼續,“何叔臨終前說,‘墨兒,照顧好舒傑,帶他活下去。’哥就真帶着我,在邊境當了十年獵戶。他說,等攢夠錢,就帶我去江南,看看何叔說的‘小橋流水人家’。”
他看向唐淵:“後來遇着你們,哥其實挺高興。他嘴上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他很久沒這麼多話,也沒這麼……像個人了。”
唐淵心中觸動。何墨外冷內熱,他們都知道。但這份兄弟情,舒傑最懂。
“等這次打完仗。”唐淵輕聲道,“咱們四個,一起去江南。看小橋流水,喝酒賞花,過幾天安生日子。”
舒傑用力點頭:“好!”
夜深了,風雪愈大。破屋漏風,兩人擠在火堆旁取暖。唐淵因失血發冷,舒傑將外衣披在他身上。
“舒傑。”唐淵忽然問,“你與陳姑娘……”
舒傑臉一紅:“啥、啥也沒有。”
“真沒有?”唐淵笑,“我看陳姑娘對你很是上心。”
舒傑撓頭,半晌才道:“她……是個好姑娘。但我這粗人,打打殺殺還行,別的……配不上她。”
“英雄不問出身。”唐淵認真道,“陳姑娘若在乎這些,當初就不會跟我們走。舒傑,珍惜眼前人。”
舒傑沉默良久,重重點頭。
次日晨,風雪稍歇。唐淵傷勢穩定些,兩人繼續北上。舒傑砍樹枝做簡易擔架,拖着唐淵走。如此行了兩日,終於與蒲英兒車隊匯合。
匯合地是預定的小鎮客棧。蒲英兒見唐淵重傷,眼圈頓時紅了,卻強忍淚意,親自爲他療傷。陳巧見舒傑渾身凍傷,也忙前忙後照顧。
“楊萬如何?”唐淵問。
“傷勢穩定,但需靜養。”蒲英兒爲他換藥,手微微發抖,“你們……太冒險了。”
“不冒險,過不了河。”唐淵看着她發間烏木簪,心中一暖,“讓你擔心了。”
蒲英兒垂眸,淚終落下,滴在他手背。溫熱的,燙人的。
三日後,楊萬能坐起了。五人聚在客棧房中,商議後續。
“按行程,再七日可到雁門關。”蒲英兒鋪開地圖,“但王玹既逃往北莽,必會告知安鐵勒提前進攻。我們需盡快通知李牧將軍。”
“飛鴿傳書已發。”唐淵道,“但爲防截獲,內容簡略。我們必須親自趕到。”
他看向楊萬:“楊兄弟,你這傷……”
“我能走。”楊萬握拳,腕上銀鈴輕響,“烏蘭等我……帶她看春天。我不能……倒在這兒。”
衆人動容。陳巧小聲問:“烏蘭姑娘……是個怎樣的人?”
楊萬沉默片刻,緩緩道:“她……是草原的女兒。笑起來……眼睛像月牙。她教我認草藥,唱牧歌,說等打完仗……隨我去江南看春天。”
他舉起銀鈴:“這鈴……是她阿媽給的。她說,鈴響的時候……就是她在說話。”
鈴在風中輕顫,聲音清脆。衆人仿佛看見,那個紅繩編發、臉頰有雀斑的草原少女,在月光下系鈴,笑容燦爛。
“她會看到的。”唐淵沉聲道,“我們帶她去。”
計劃定下:即日出發,晝夜兼程,七日內抵雁門關。
——
同一時間,雁門關外飲馬河。
何墨站在新築的瞭望台上,望着北方草原。左肩舊傷在寒風中隱隱作痛,但他身姿挺拔如鬆。
下方河灘,千名士兵正在趕築工事。七百新兵,三百老兵,分三班輪換:挖陷馬坑,設絆馬索,立拒馬槍,壘箭垛。雖天寒地凍,但無人抱怨——何墨親自帶頭,與士兵同吃同住,手上磨出血泡。
“少將軍。”何忠爬上瞭望台,遞過熱湯,“喝點暖暖。這鬼天氣,滴水成冰。”
何墨接過湯碗,熱氣蒸騰。他看向何忠:“老兵們可撐得住?”
“撐得住!”何忠獨眼閃光,“弟兄們憋了十二年,就等這一仗。倒是那些新兵蛋子……凍哭了好幾個。”
“哭完繼續幹。”何墨淡淡道,“戰場比這殘酷百倍。現在哭,好過戰時死。”
他飲盡熱湯,下瞭望台巡視。工事已初具規模:河灘布鐵蒺藜、陷馬坑;南岸矮坡立三層拒馬槍,後設箭垛;後方二裏處,最後防線正在加固。
但問題仍在:兵力太少。一千人守三裏防線,平均每丈僅三人。若北莽集中突破一點,頃刻可破。
必須用計。
何墨召來趙廣——黑山隘戰後,趙廣心服口服,主動請調飲馬河助戰。
“趙都尉,騎兵練得如何?”
“五十騎,皆是老兵,馬術精湛。”趙廣稟報,“但僅五十騎,難成氣候。”
“五十騎足矣。”何墨指向地圖,“你看這裏——飲馬河上遊十裏,有片紅柳林。北莽大軍渡河,必先派斥候探路。你帶五十騎埋伏林中,專殺斥候,拖延其探知我軍虛實。”
“得令!”
“另,火油備足否?”
“備足五百桶,已分置各防線。”趙廣遲疑,“但少將軍,火攻需近敵……風險太大。”
“風險我來擔。”何墨看向北方,“安鐵骨敗退已半月,其兄安鐵勒該出動了。若我所料不差,三日內,北莽前鋒必至。”
他猜對了。
十一月初十,黎明,烽火燃起。
何墨登上瞭望台,見北方地平線煙塵滾滾。斥候飛馬來報:北莽大軍五萬,由安鐵勒親率,已抵飲馬河北岸三十裏!
“終於來了。”何墨握緊劍柄,“傳令:全軍備戰!”
飲馬河
辰時,北莽前鋒五千騎抵達河岸。
安鐵勒未親至,統兵者是其副將呼延灼——正是鬼門道那員猛將。他左臉一道猙獰刀疤,喚起了那段悲痛的記憶。
“漢狗!又是你們!”呼延灼望見南岸“何”字旗,怒火中燒,“傳令!涉水渡河,踏平南岸!”
北莽騎兵開始渡河。河面已結薄冰,馬蹄踏碎冰層,水花飛濺。
何墨在瞭望台靜觀。待前鋒渡至河心,他舉旗下令:“弩手,放!”
南岸箭垛後,兩百弩手齊射。箭矢如蝗,射向渡河騎兵。北莽騎兵舉盾格擋,但河水中行動不便,頃刻數十人中箭落馬,被急流沖走。
“繼續渡!不準退!”呼延灼怒吼。
騎兵硬沖。至河灘,又遇鐵蒺藜、陷馬坑,人仰馬翻。但北莽兵力占優,前鋒兩千餘騎終究沖上南岸。
“刀盾手,結陣!”何墨再令。
三百刀盾手列陣迎敵。他們多是新兵,面對北莽鐵騎,面色發白,但無人後退——身後是家鄉,退無可退。
血戰爆發。刀光劍影,慘叫震天。新兵雖勇,但經驗不足,陣線開始動搖。
就在這時,何墨親率百名老兵從側翼殺出。他烏金劍出鞘,劍光如毒蛇吐信,專刺馬腹、人喉。左肩舊傷限制動作,但劍法更顯詭異狠辣,每一劍必見血。
“何墨!”呼延灼認出他,拍馬沖來,“納命來!”
兩人戰在一處。呼延灼使長柄狼牙棒,力道剛猛;何墨劍走輕靈,不與之硬拼。十招過後,何墨賣個破綻,呼延灼一棒砸空,何墨劍鋒已至他咽喉——
千鈞一發,呼延灼急仰,劍尖劃破他脖頸,鮮血噴濺。他慘叫後退,被親兵護住。
“撤!撤!”呼延灼捂頸嘶吼。
北莽前鋒敗退。第一日,何墨部傷亡百餘,殲敵五百。
當夜,何墨召趙廣:“呼延灼愚昧,而今又大敗,糧草必戒備鬆懈。你帶五十騎,繞上遊渡河,襲其糧草。”
“少將軍,五十騎太險……”
“正因險,才出其不意。”何墨沉聲道,“我與你同去。”
子時,五十一騎悄然渡河。何墨左肩傷未愈,騎馬顛簸,冷汗浸透內衫。但他面不改色,率隊潛入北莽大營。
北莽果然鬆懈——白日渡河失利,士卒疲憊,守夜者多在打盹。糧草堆在營後,守兵僅十餘人。
“殺!”何墨低喝。
五十騎如虎入羊群,瞬間斬殺守兵。火把投上糧草堆,烈火沖天。
“敵襲!敵襲!”北莽大亂。
何墨率隊趁亂撤離。回營清點,僅傷亡七人,燒毀北莽三日糧草。
第二日,北莽未進攻——糧草被燒,需重新調配。
何墨贏得寶貴一日。
第三日
安鐵勒親臨前線。
這位北莽右賢王年約四十五,身材魁梧,滿臉虯髯,披着狼皮大氅。他望南岸防線,冷笑:“鬼門道你沒守住。飲馬河區區千餘人,守三日?呼延灼,你太讓本王失望。”
呼延灼跪地:“末將無能……”
“無能就去死。”安鐵勒揮手,親兵拖走呼延灼——當場斬首。
全軍肅然。
“傳令。”安鐵勒冷聲道,“全軍渡河,不留活口。取何墨首級者,賞千金,封千戶!”
五萬大軍開始渡河。此次不再試探,全軍壓上。
何墨在瞭望台看得清楚。他知最後時刻到了。
“傳令:放棄第一道防線,退守第二道。”他冷靜下令,“弩手全部後撤,箭矢集中使用。刀盾手死守拒馬槍後,一步不退。”
“少將軍,那最後防線……”何忠急問。
“用不上了。”何墨拔劍,“此戰,要麼勝,要麼死。”
他下瞭望台,親赴前線。士兵見主將親至,士氣大振。
北莽大軍如黑潮涌來。箭矢傾瀉,滾木礌石砸下,但兵力懸殊,防線節節後退。至午時,第二道防線告破,守軍傷亡過半。
何墨渾身浴血,左肩傷口崩裂,血順手臂流下。他揮劍斬殺三名敵兵,厲喝:“退守河灘!結圓陣!”
殘兵退至河灘,背水結陣。僅剩三百餘人,圍成三圈,長槍向外,刀盾在內。
安鐵勒騎馬至陣前,大笑:“何墨!降了吧!本王惜才,許你千戶之位!”
何墨吐出口中血沫,冷笑:“何家男兒,寧死不降。”
“那就死!”安鐵勒揮手。
北莽軍沖鋒。最後一戰爆發。
何墨劍已砍卷刃,奪過敵兵長槍繼續廝殺。身邊士兵一個個倒下,圓陣越來越小。他左肩中箭,右腿被刀砍傷,仍屹立不倒。
“父親……孩兒……盡力了……”他心中默念。
就在此時,南方傳來號角聲。
嗚——嗚——
低沉號角,穿透喊殺。何墨抬眼,見南方地平線煙塵起,旌旗招展。最前一旗,赫然是“李”字!
李牧率三千騎兵殺到!
原來,李牧在雁門關收到何墨軍情急報,知飲馬河危殆,即刻親率精銳馳援。他留副將守關,自己輕騎疾進,終於在最後關頭趕到。
“援軍!援軍來了!”殘兵歡呼。
安鐵勒臉色大變:“撤!快撤!”
北莽軍倉皇後退。李牧率軍追殺二十裏方回。
飲馬河阻擊戰,守軍一千,傷亡七百,殲敵三千餘。何墨堅持四日,等來援軍。
戰後,李牧扶起跪地的何墨,鄭重道:“此戰之功,可載史冊。何墨,從今日起,你便是昭武都尉,領左翼軍三千。”
“謝將軍!”何墨聲音沙啞。
李牧又道:“你傷勢不輕,隨我回雁門關休整。飲馬河防線,我另派將領接防。”
何墨搖頭:“末將還能戰……”
“這是軍令。”李牧沉聲道,“唐淵、楊萬他們正北上匯合,算時日也該到了。你需養好傷,與兄弟並肩。”
何墨這才點頭。當夜,他隨李牧返回雁門關。
雁門關前,風雪漫天。
唐淵一行抵關時,已近黃昏。關牆高聳,旌旗獵獵,守軍盔甲鮮明,殺氣凜然。
出示文書,守軍放行。入關內,卻見李牧親率將領在關道相迎。
“唐賢侄!”李牧上前,拍唐淵肩,“一路辛苦了!楊萬呢?”
楊萬從馬車被扶下,雖仍虛弱,但已能站立。他抱拳:“末將楊萬……參見將軍。”
李牧見他渾身是傷,眼眶一熱:“好!好!活着就好!快,進營帳歇息!”
原來,李牧支援飲馬河後,知何墨重傷需休養,便帶他一同返回雁門關。同時,他也收到唐淵一行的飛鴿傳書,估算行程,知他們近日將到,故在關內等候。
衆人入中軍大帳。炭火熊熊,溫暖如春。李牧命軍醫爲楊萬、唐淵診治,又安排飯食。
“何墨呢?”舒傑急問。
“在隔壁帳中養傷。”李牧道,“飲馬河一戰,他身先士卒,負傷多處。軍醫剛爲他處理完傷口,現在該是醒着。”
舒傑迫不及待,沖出大帳。唐淵向李牧告罪,也跟了出去。
隔壁營帳,藥味濃鬱。何墨半躺榻上,赤裸上身,纏滿繃帶。左肩、右肋、大腿皆有傷處滲血。他面色蒼白,但眼神依舊銳利。
“哥!”舒傑沖入,見何墨渾身是傷,眼眶頓時紅了。
何墨抬眼,見舒傑、唐淵,眼中閃過一絲暖意:“來了。”
“哥,你這傷……”舒傑聲音發顫。
“無妨。”何墨看向唐淵,“唐兄。”
唐淵上前,兩人對視,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唐淵伸手,何墨握住,用力一握。
“楊萬呢?”何墨問。
“在隔壁帳,傷重,但無性命之憂。”唐淵道,“還有兩位姑娘,一路多虧她們相助。”
他引何墨至楊萬帳中。楊萬已醒,見何墨,掙扎欲起。何墨按他肩:“躺着。”
楊萬躺回,眼眶泛紅:“何兄……我還以爲……見不着你了。”
“說什麼傻話。”何墨聲音難得溫和,“烏蘭的鈴呢?”
楊萬舉起左手,腕上銀鈴輕響。何墨點頭:“收好。”
這時,蒲英兒端藥進來。她換回女裝,淺青襦裙,外罩白狐裘,發髻簡單,但氣質清華。見帳中多人,微微一怔。
“這位是蒲英兒小姐,江南蒲家長女。”唐淵介紹,“此番救楊萬、助我們北上,多虧蒲小姐全力相助。”
蒲英兒斂衽:“何將軍。”
何墨還禮:“蒲小姐大恩,何墨銘記。”
他打量蒲英兒——這位江南閨秀,眉眼溫婉,但眼神堅毅,不是尋常女子。且她看唐淵時,目光不自覺柔和,顯然有情。
“哥,還有陳姑娘!”舒傑迫不及待,“陳巧!進來!”
陳巧掀簾入內。她換上了唐府給的衣裙,淺綠襦裙,梳雙丫髻,洗淨後的小臉清秀靈動。見何墨,她有些緊張,但還是挺直脊背:“陳巧見過何將軍。”
何墨看她。這姑娘年紀不大,但眼神機靈,手掌有繭,應是練過武。且她站姿自然,呼吸平穩,輕功底子不差。
“陳姑娘助我們良多。”唐淵補充,“滹沱河谷失散後,是她帶我們走小路南下。長安救楊萬,她探情報、開水道、殺守衛,功不可沒。”
何墨向陳巧抱拳:“多謝。”
陳巧忙還禮,偷眼看他——這位何將軍果然如舒傑所說,冷面熱心,行禮時很鄭重,不是敷衍。
“都坐吧。”李牧進來,笑道,“今夜是爲你們接風,也是慶功。何墨守住飲馬河,楊萬平安歸來,唐淵、舒傑千裏馳援,還有兩位姑娘巾幗不讓須眉——當浮一大白!”
酒菜上桌,雖簡單,但熱乎。衆人圍坐,李牧舉杯:“第一杯,敬死去的兄弟——烏衣營戰死的將士。”
衆人肅然舉杯,酒灑於地。
“第二杯,敬活着的兄弟。”李牧看向四人,“唐淵、何墨、楊萬、舒傑——有你們四人,乃中原之幸!”
四人舉杯相碰,一飲而盡。
“第三杯,敬兩位姑娘。”李牧笑道,“若無你們,這四人怕是到不了雁門關。”
蒲英兒、陳巧舉杯,淺酌。
酒過三巡,氣氛漸暖。舒傑開始講一路經歷:如何遇陳巧,如何南下,如何見蒲英兒,如何救楊萬……他口才一般,但講得生動,尤其說到驚險處,衆人皆屏息。
何墨靜靜聽着,偶爾問一兩句關鍵。聽到陳巧開水道、殺守衛時,他多看陳巧一眼;聽到蒲英兒聯絡長公主、朝堂鬥王玹時,他微微點頭。
“哥,你不知道,陳姑娘輕功可好了!”舒傑誇道,“她能從三樓跳下不受傷,還能在屋頂上跑得比貓快!”
陳巧臉一紅:“哪有……”
“是真的!”舒傑認真道,“以後讓她當你斥候,準行!”
何墨看向陳巧:“陳姑娘師承何處?”
“沒、沒師承。”陳巧低頭,“小時候被一個老賊收養,他教了些偷東西、跑路的功夫……不是正經武功。”
“功夫無分正邪,看用之人。”何墨淡淡道,“你願從軍否?”
陳巧愣住:“我……我能嗎?”
“能。”何墨看向李牧,“將軍,可設‘偵緝隊’,專司偵察、探聽。陳姑娘正合適。”
李牧捋須:“好主意!陳姑娘,你可願任隊長?雖無正式官銜,但領三十人,專責情報。”
陳巧激動站起:“我願意!”又想起什麼,看向蒲英兒,“那蒲小姐……”
蒲英兒微笑:“我明日便返江南。蒲家需有人坐鎮,籌措糧草軍械。陳姑娘,你留在這兒,好好幫他們。”
“嗯!”陳巧用力點頭。
舒傑咧嘴笑,偷偷沖何墨豎大拇指。何墨面無表情,但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夜深了,李牧命衆人休息。蒲英兒、陳巧住女眷營帳,唐淵四人同住一大帳——李牧特意安排,讓兄弟團聚。
帳中炭火噼啪。四人圍坐,一時無言。
良久,楊萬開口:“何兄……飲馬河一戰……辛苦你了。”
“職責所在。”何墨道,“倒是你,傷成這樣……”
“死不了。”楊萬握緊銀鈴,“烏蘭看着呢。”
提到烏蘭,四人沉默。唐淵輕聲道:“等打完仗,我們去草原,把烏蘭的鈴掛在最高的敖包上。”
“好。”三人齊應。
舒傑忽然道:“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何叔帶咱們去草原打獵,遇着暴風雪,躲在山洞裏。你生了火,何叔講衛青、霍去病的故事……”
何墨眼神柔和:“記得。你說,長大後要當大將軍,騎馬持戟,保衛邊疆。”
“現在真當上了。”舒傑撓頭,“雖然只是個校尉……”
“校尉也是將軍。”唐淵笑道,“舒傑,你如今是‘舒一戟’,北莽騎兵聞風喪膽。”
舒傑嘿嘿笑。楊萬也笑,笑着笑着咳嗽起來。何墨遞水給他,動作自然。
這一夜,四人聊至三更。說童年,說逃亡,說北境,說江南。炭火漸弱,但情誼愈暖。
何墨話仍不多,但句句認真。舒傑講得最多,眉飛色舞。唐淵補充細節,溫潤如玉。楊萬靜靜聽,偶爾插一句,樸實真摯。
因爲他們知道
亂世中,彼此最堅實的依靠。
次日,李牧升帳議事。
帳中將領二十餘人,分列兩側。何墨、唐淵、楊萬、舒傑站在李牧下首,蒲英兒、陳巧立於帳側旁聽。
“諸位。”李牧肅容,“北莽大軍八萬,已集結飲馬河北岸。安鐵勒親征,誓要踏平雁門關。此戰,關乎國運,關乎千萬百姓生死。我等唯有死戰,別無他路!”
衆將齊聲:“死戰!死戰!”
李牧展開地圖:“現分配防務。何墨!”
“末將在!”
“升你爲昭武都尉,領左翼軍三千,守黑山隘至飲馬河段。此線最長,責任最重,你可能擔?”
“能!”何墨抱拳,“末將必與陣地共存亡!”
“楊萬!”
楊萬出列,雖仍虛弱,但身姿挺拔:“末將在!”
“升你爲雲麾校尉,領中軍弩營兩千,守關牆正面。你傷未愈,但弩營不需近戰,只需精準射殺。可能擔?”
“能!”楊萬握拳,“末將右手還能射弩,左眼還能瞄準!”
“舒傑!”
舒傑大步出列,聲如洪鍾:“末將在!”
“升你爲振威校尉,領右翼騎步混成營兩千五百,守西側丘陵地。此地地形復雜,需勇將鎮守。可能擔?”
“能!”舒傑咧嘴,“末將一戟在手,來多少殺多少!”
“唐淵!”
唐淵出列,青衫已換戎裝,佩青雲劍:“末將在!”
“你任監軍御史兼參謀,協調全局,督糧草軍械。雖無直接兵權,但職權最重——全軍性命,系於你手。可能擔?”
“能!”唐淵鄭重道,“末將必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好!”李牧點頭,又看向陳巧,“陳姑娘。”
陳巧緊張上前:“民女在。”
“設‘偵緝隊’,你任隊長,領三十名機靈士卒,專司偵察敵情、探聽消息。可有信心?”
“有!”陳巧挺直脊背,“民女必完成任務!”
衆將看向這小姑娘,有的疑惑,有的不屑。但見李牧鄭重,何墨等人支持,便無人質疑。
最後,李牧看向蒲英兒:“蒲小姐。”
蒲英兒斂衽:“民女在。”
“蒲家助軍大恩,本將軍銘記。請你返江南後,繼續籌措糧草軍械,保障後勤。此戰若勝,朝廷必有封賞。”
“民女代蒲家謝過將軍。”蒲英兒溫聲道,“但蒲家所爲,非爲封賞,是爲國爲民。將軍放心,糧草軍械,蒲家必源源不斷運來。”
李牧感慨:“有蒲家如此,大唐之幸!”
防務分配畢,衆將散去準備。蒲英兒明日返程,唐淵送她至關內驛館。
雪已停,關牆披銀裝。兩人並肩而行,一時無言。
“淵哥哥。”蒲英兒停步,抬手輕觸發間烏木簪,“這支簪子,我會好好保管。”
唐淵看着她,輕聲道:“英兒,一路保重。江南春暖時……等我。”
蒲英兒抬眸,眼中水光瀲灩:“我等你。無論多久。”
她斂衽行禮,轉身離去。狐裘曳地,在雪地上留下淺淺足跡。
唐淵望着她背影,直至消失。寒風中,他仿佛聽見銀鈴輕響,看見草原少女和江南閨秀的身影重疊——都是他要守護的,都是他要回去的承諾。
當夜,陳巧正式換上軍服——是改小號的皮甲,穿在她身上仍顯寬大,但英氣勃勃。舒傑幫她系甲絛,笨手笨腳,系了半天才成。
“好了!”舒傑退後兩步,咧嘴笑,“真精神!”
陳巧低頭看自己,有些害羞,又有些驕傲。她摸向腰間——那裏掛着舒傑給的匕首,鞘上刻了個“傑”字。
“舒傑。”她小聲說,“你要活着。”
“那當然!”舒傑拍胸脯,“我還要帶你去草原騎馬呢!”
陳巧笑了,露出虎牙。
不遠處,何墨與唐淵站在關牆上,望北方敵營。燈火連綿,如星河落地。
“何兄,此戰……”唐淵開口。
“必勝。”何墨打斷他,“因爲不能敗。”
唐淵點頭。是啊,不能敗。身後是家園,是百姓,是未完成的諾言。
“對了。”何墨忽然道,“蒲小姐……很好。”
唐淵一怔,笑:“何兄看出來了?”
“眼神騙不了人。”何墨難得嘴角微揚,“舒傑與陳姑娘也是。你們……都有歸宿了。”
“何兄你呢?”唐淵問,“沈薇姑娘……”
何墨沉默片刻,搖頭:“亂世未平,何談歸宿。等天下安定……再說吧。”
他望向夜空。沈薇,那個青衫白馬的女子,此刻應在西域經營商路。她說等他,但他讓她別等。
可心中,終究有牽掛。
——
十一月最後一日,北莽大軍八萬壓境。
關外黑雲壓城,戰旗如林。安鐵勒金盔金甲,立於陣前,聲如洪鍾:“兒郎們!踏平雁門關,中原財富任取!殺!”
“殺!殺!殺!”八萬人齊吼,聲震天地。
關牆上,唐淵、何墨、楊萬、舒傑並肩而立。
楊萬腕間銀鈴在寒風中輕響。他右手握弓,左手扶垛——左手筋腱未愈,無法用力,但扶垛尚可。身後,兩千弩手列陣,箭已上弦。
舒傑扛着方天畫戟,戟刃寒光映雪。他咧嘴:“這幫孫子,來得真夠齊。”
何墨按劍,目光冷冽:“安鐵勒親自來了。也好,新仇舊恨,一並了結。”
唐淵望敵陣,沉聲道:“王玹應在敵營中。此戰,既要退敵,也要誅奸。”
李牧登城,站在四人身前,朗聲:“將士們!”
全軍肅立。
“身後是家園,是父母妻兒!是江南水鄉,是中原沃土!北莽鐵騎若破此關,山河破碎,生靈塗炭!此戰——”
他拔劍指天:“唯有死戰!”
“死戰!死戰!死戰!”三萬守軍齊吼,聲浪壓過北莽。
夕陽如血,映紅關牆。“唐”“何”“楊”“舒”四面將旗並立,在風中獵獵作響。
陳巧奔上城牆,將一疊紙塞給舒傑:“我探得的敵情部署!安鐵勒主力在中,左翼弱,右翼強。還有……王玹在右翼後軍,有北莽親衛保護。”
舒傑接過,咧嘴:“丫頭,戰後請你吃烤羊。”
“誰稀罕。”陳巧撇嘴,卻站在他身邊沒走。
唐淵看向何墨:“兄弟,這次咱們好好打一仗。”
何墨點頭,望向北方草原,輕聲道:“爹,您看着。”
號角長鳴,戰鼓震天。
北莽軍開始沖鋒。鐵騎如潮,踏碎冰雪,沖向關牆。
楊萬舉弓:“弩營——放!”
箭雨傾瀉。
舒傑提戟:“右翼——隨我殺!”
何墨拔劍:“左翼——死守!”
唐淵握劍:“中軍——穩守關牆!”
十一月的雁門關,在殺意中迸發出無聲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