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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昭野翻來覆去地折騰了許久,冉梔之最後一點力氣也沒有,她深陷在凌亂的被褥裏,很快便昏睡了過去。
然,等待着她的,並非安寧的休憩,而是另一場更加黑暗血腥的夢魘。
夢境,如約而至。
起初,依舊是那個讓她心碎的場景。
年幼的小男孩被母親塞進一個偌大的,散發着灰塵氣味的衣櫃裏。
櫃門被合上的前一刻,她看到的是母親那雙美麗眼眸中決絕的淚光和無聲的哀求,
“別出聲,小野,無論聽到什麼……”
“櫃門緊閉,世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狹小的縫隙裏,他眼睜睜地看着,聽着。
那兩個衣着華麗,面容卻扭曲的中年女人,用最惡毒的語言羞辱着他的母親,譏諷她的出身,嘲笑她的愛情。
然後,是侮辱……最後,在一片混亂與母親微弱至極的嗚咽聲中,一切歸於死寂。
衣櫃裏的小男孩,嘴巴裏被塞着布條,手腕也被綁住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畫面一轉。
小男孩長大了,身形變得挺拔矯健。
但奇怪的是,冉梔之這次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臉,仿佛有一層濃霧籠罩在他的面容之上。
場景切換到一個荒涼的廢棄工廠。
長大的男人如同暗夜中的修羅,他面前跪着兩男一女。
他們衣着不凡,此刻卻狼狽不堪,臉上寫滿了狂傲……
“孬種,父親絕不會放過你。”
男人就那樣靜靜地聽着,周身散發出的冷戾氣息,比這荒地的夜風更刺骨。
直到他們罵累了,恐懼徹底壓倒了他們的虛張聲勢,才開始痛哭流涕地求饒,
“好弟弟……哥……我們都是手足啊,身上流着一樣的血,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們。”
“也許我們過往對你惡劣了些,但我們都知道錯了,饒了我們吧。”
男人終於動了,他冷冷一笑,
“手足?”
“你們的母親,聯手害死我母親的時候,可曾想過‘手足’之情?”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槍,森寒的掃視着三人,
“她們種下的因,自然要由你們來還這個果,現在的下場,是你們罪有應得。”
男人扣動扳機,槍聲在空曠的工廠裏回蕩,伴隨着戛然而止的求饒。
畫面再次切換。
依舊是那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長大後的他,似乎更加的虐殺成性。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他必須給自己殺一條血路出來,不然躺在那裏的就是他了。
然後,他就成了“踩着兄弟屍體上位的魔鬼”。
“不。”
冉梔之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眼前似乎還殘留着夢中血腥的場景。
她抱着劇烈起伏的胸口,臉色蒼白如紙。
爲什麼?
她爲什麼會一直夢到那個小男孩?
爲什麼小男孩長大後,她就看不清他的臉了?
他到底是誰?!
那些夢……那麼真實,那麼痛苦,那麼絕望……
而且……
夢境裏那個長大後的男人,他的聲音……竟然莫名地有些耳熟。
低沉,冰冷,帶着一種獨特的磁性……
她一定在哪裏聽過,可是到底在哪裏,爲什麼就是想不起來?
這種仿佛答案就在嘴邊,卻怎麼也抓不住的感覺,讓她很煩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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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個月來,昭野對待冉梔之的態度,確實稱得上漸好。
雖然依舊霸道,命令式的口吻沒變,但那種威脅,隨時可能施加懲罰的暴戾氣息似乎收斂了不少。
他甚至出去一趟回來還會給她帶一些小玩意兒。
這種變化讓冉梔之在提心吊膽之餘,也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恍惚。
但她內心深處始終繃着一根弦,提醒自己這或許是惡魔新的遊戲。
然而,從十四號晚上開始,一直到十五號這天,昭野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沒有出現在餐桌上,也沒有回臥室,連約翰的身影也變得更加匆忙和沉默。
他去哪了?
這個疑問不受控制地在她腦海裏盤旋。
她告訴自己不該關心那個暴徒的去向,但一種莫名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無法完全忽視。
夜色漸黑。
十五的月亮格外明亮,帶着一種詭異的冷寂。
冉梔之吃完飯後就在城堡內走動消食,披了件外衣,悄無聲息地走出了房間。
城堡很大,她漫無目的地走着,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牽引。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主樓西側一個幾乎從不開放的偏殿附近。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的悶哼聲,斷斷續續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冉梔之的心猛地一跳,腳步頓住。
這聲音是這裏傳出來的?
誰在裏面?
她想要立刻轉身逃離。
但一種更強烈的好奇心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牽絆,讓她壯着膽子,屏住呼吸,一點點靠近那扇緊閉的雕花木門。
門上被上了一道鎖,但窗戶沒有被完全遮蓋,還有一條細微的縫隙可以看見裏面。
她慢慢的將眼睛湊近那道縫隙。
裏面的景象讓她瞬間捂住了嘴,瞳孔驟縮。
是昭野。
此刻的他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蜷縮成一團,像是在承受着某種極致的痛苦。
平日裏一絲不苟的黑發此刻被汗水浸透,凌亂地貼在額角和臉頰上。
那張俊臉因爲劇痛而扭曲,看起來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雙手緊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痙攣,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蟲蟻正在啃噬他的骨骼,撕裂他的神經。
那雙藍色的眼眸時而渙散,時而爆發出駭人的紅光,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和絕望。
冉梔之嚇得手腳發軟。
他這是怎麼了?
生病了?
還是……這就是他每個月消失的原因?
她明明那麼怕他,恨他囚禁自己,折磨自己。
可看着眼前這個褪去了所有暴戾外殼,只剩下純粹痛苦,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男人,她的心竟然莫名的疼痛。
討厭他嗎?是的。
恨他嗎?或許。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最近對自己的態度變好的原因,她理智竟控制不住的憐惜和心疼。
就在這時,裏面男人隱忍的聲音傳來,
“誰,是誰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