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是定國公府東邊宅子的房契。
那宅子原來是個伯爵府,占地面積不比定國公府小。
另一張,則是他們住的這座宅子隔壁的房契。
徐煙渺一時愣怔住。
伯爵府那個宅子,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得打通禮部等朝廷環節。
他這麼快就把房契給她送來了。
辦事能力真是過硬。
至於現在住的隔壁宅子……
他動作怎麼這麼迅速?
她才剛搬過來好不好?
他竟對她的動向簡直了如指掌。
可這些東西只是錦上添花,對她目前的困境並沒什麼幫助。
她把盒子還給了驚雲:“送回去吧,我不需要。”
她需要的,他也給不了。
驚雲嘖嘖稱奇。
大小姐還真是視錢財如糞土。
這兩處宅子加起來,沒有幾萬兩銀子可置辦不下來。
她竟然不要?
留着賞人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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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沉淵看到退回來的房契時,剛洗完澡,正打算睡覺。
他盯着房契沉思了一會兒。
這份禮物不合她的心意。
她喜歡什麼?
腦子裏莫名想到昨晚徐煙渺在馬車裏說的一句話:“……只想找個普普通通的男寵,我圖他身子,他圖我錢……”
他的視線轉移到鏡子上。
鏡子裏,年輕英俊的男人微溼長發垂在腦後,五官深邃精致,身材挺拔性感。
只穿了一條絲質黑色長褲,褲腰上是塊塊分明的腹肌。
她只圖他身子。
那以後得多使美男計。
男人躺到床上,明明很困,卻翻來覆去睡不着。
昨晚幾乎一夜沒合眼,早朝後又和大臣們商議政事一直忙到天黑。
可閒下來,卻只覺得分外空虛。
以前清心寡欲,尚且耐得住寂寞。
現在親近過她的芳澤,只覺得這張睡了多年的龍床分外空曠。
腦子裏全是難以壓制的情欲渴望。
想念她的氣味……
想親……
想舔……
想現在出宮去見她。
可這個想法剛冒頭,便被他潑了一盆冷水。
她才不會想見他。
連他的東西都不收。
他如果非要出現在她面前,只怕會把她嚇得更想遠離。
他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瘋狂的念頭。
掀開被子下床,從床頭鎖着的抽屜裏拿出一堆衣物。
正是那晚徐煙渺換下來的衣裳,現在,是他的了。
褙子,小衣,襪子,長褲,對襟衫,裙子,疊得整整齊齊。
少女粉紫色的小衣上,還散發着她身上獨有的香味。
他把臉埋進去,深吸一口氣。
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男人眼中浮現病態的滿足感。
神情癡迷又沉醉。
抽屜最下層,還有一方舊到泛黃的的帕子,洗得都起了毛邊,帕角繡着一朵重瓣牡丹。
在門外守夜的柳總管聽到屋裏一直有動靜,忐忑不安地問了句:“皇上,可要接哪位嬪妃過來侍寢?”
回答他的,是砸在門上的什麼東西。
柳總管嚇得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吱聲。
皇上這是何苦呢?
二十一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不是沒娶妻,幹嘛苦着自個兒?
即便不喜歡當年首輔和謝太後逼着他娶的皇後和妃子,可也不見他對別的女人有半分興趣。
難不成如傳言所說,還真是只喜歡男人?
他把皇上平日裏接觸最多的男人在心裏又過了一遍。
除了人老色衰的老柳我自己,好像就是常伴駕護衛的裴執了。
裴執倒是長得不錯,唇紅齒白,高挑挺拔。
昨晚上、前晚上,都伴駕出宮了一整夜。
難不成,兩個人真的有了什麼首尾,瞞着他老柳?
要不要叫裴執過來陪皇上?
柳總管皺巴着一張老臉,還是打消了念頭。
心中充滿同情。
白天當牛做馬就算了,晚上再被當作牛馬騎,小裴執也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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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還沒亮,宮裏來了人,說是太後召徐煙渺進宮。
徐煙渺:“是哪個太後?”
宮中有兩位太後。
一位是謝清辭的姑母——謝太後,丈夫和兒子都曾是皇帝,縱橫後宮數十年。
謝太後的獨子武宗皇帝駕崩後,因爲後繼無人,朝臣們便把在外地就藩的平王迎立爲新帝。
新帝的母親便是現如今的另一位太後,羅太後。
兩位太後是妯娌。
內侍笑容有幾分勉強,“是謝太後。”
徐煙渺猶豫了幾瞬,還是進宮了。
進宮前召過紫鶯等四位嬤嬤,慎重吩咐:“好好看住家,務必保證我嫂子和侄兒侄女的安全。”
她現在真是有陰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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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太後住在仁智殿。
徐煙渺看着仁智殿的高大殿門,緊繃的心弦稍稍放鬆。
仁智殿應該是皇宮裏最陰森可怕之處。
是歷代皇帝的停靈、治喪之所。
素來不住人。
謝太後被皇帝奪權後,富麗堂皇的仁壽宮被燒成灰燼,被迫在這住了三年。
可見皇帝挺能惡心人的。
謝家也從此走上下坡路,一天不如一天。
對這位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皇帝,她打心底忌憚。
徐煙渺進殿下跪:“臣女拜見太後娘娘。”
謝太後年近六十,依稀可見當年獨寵後宮的美貌。
只是眉宇間的憔悴和戾氣還是掩飾不住。
謝太後笑容和藹,“侄媳婦,來哀家身邊坐。”
徐煙渺:“……”
不知道謝太後是故意裝傻,還是真不知道她被謝清辭休了。
她站在殿中沒動,能離多遠離多遠:“太後娘娘錯愛了,臣女已經不是謝家婦,當不得這聲稱呼。”
這個曾經的後宮王者,有多狠毒,她是知道一二的。
長公主的祖母,還有親姐姐,都是死在謝太後的手裏。
就連先帝時權傾朝野的大權臣,也是中了謝太後的毒計才被抄家滅族。
而她這個不起眼的小不點,也曾被謝太後視作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
原因是,剛嫁到謝家的她,偷偷捐了二十萬兩賑災銀。
那時候,江南大飢,人相食。
千裏無雞鳴。
京城物價也漲到飛起。
朝廷太倉庫有七十萬兩銀子,卻不肯撥款賑災。
剛登基數年的小皇帝,壓根說了不算。
就連皇帝親自發起的京城權貴募捐賑災款,也因爲謝家的帶頭抵制,最後募捐了個寂寞。
徐煙渺走失的那十年,在江南被人收養長大,早就把江南當做了自己的家鄉。
怎麼能眼睜睜看着江南飢民陷入絕境?
她思慮了好久,在大年初一進宮賀歲的檔口,吵架時,悄悄把二十萬兩銀票塞給了皇帝親妹妹,才十三歲的蕭雲舒。
那時候蕭雲舒臉上還帶着嬰兒肥,還只有郡主封號,連她母親羅氏貴爲皇帝母親,都得不到一個皇太後封號,活得窩囊憋屈。
反觀謝太後這邊,權勢滔天,正聯合朝臣逼小皇帝過繼給她當兒子。
若不是小皇帝骨頭硬,拼着不當皇帝也不肯過繼,謝太後早就得逞了。
蕭雲舒當時指着徐煙渺的鼻子跳腳斥罵。
一罵謝家人是國賊,故意破壞募捐,壓根不顧江南災民死活。
二罵她這個謝家新媳婦,是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沒有半分善念。
可看到徐煙渺砸過來的銀票——
蕭雲舒懵了。
徐煙渺緊張到發抖,只結結巴巴說了一個訴求:“捐給江南災民……別說是我給的,讓我在婆家難做。”
說完她就提起裙子跑了。
那時的她也才十五歲,懵懵懂懂,剛嫁到謝家,都沒站穩腳跟。
只是想偷偷盡自己的一份心意。
也因爲那個舉動,蕭雲舒對她的態度從此變了。
後來,江南的賑災順利結束,小皇帝終於翻身掌權,朝局變動很大。
蕭雲舒也被封爲長公主。
蕭雲舒把二十萬兩銀子還了回來,隔三差五還會給她送各種好東西,名貴的浮光錦,緙絲,妝化緞,紅寶石頭面,應有盡有。
儼然把她當作好閨蜜,誠心交往。
她偷偷捐款的事也就瞞不住了。
謝家人怒不可遏。
認爲她是背叛謝家的罪人。
差點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