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邊接電話邊往外走：“老板，怎麼說？”
“你訂的貨到了，電也充滿了，你看什麼時候要？”對方說道。
“我晚點過來拿。”南風掛了電話，跟許子孟說自己回去拿證件，下午來開車。
“你住哪？”許子孟掃了她一眼問道。
“……額……”南風頓了頓，含糊說了句，“不遠。”
“我可以捎你一段兒。”許子孟說完上了自己的車。
南風也沒有多做扭捏，打開車門坐了上去，系安全帶時跟許子孟說道：“先去振興路的理想通訊。”
極淡的煙草氣悄然鑽入鼻腔，混着清爽幹淨的皂香，在狹小空間裏漫遊
。
說着她在手機上調出理想通訊的地址：“我得先去取點東西。”
許子孟沒多問，只點了點頭：“那兒不用導航，我知道路。”
車子平穩駛出。
兩個不算熟悉的人，像是被什麼東西推着，連續三天見了三回，而在以往的三十年裏，他們從未有過交集。
車廂裏很靜謐，只有窗外掠過的風聲夾雜着車流聲。南風望着窗外飛逝的街景，在腦子裏拼湊着許子孟的信息碎片。
她倒是聽妹夫在家宴時提過這個老表，說他們結婚時，許子孟都沒當伴郎。
好像還說過，他有過一個難忘的前女友。
狹窄的車廂內，許子孟調整後視鏡時，鏡面恰巧映出趙南風的臉。他對着鏡子裏的人問道：“需要開窗嗎？”
“行，謝謝！”
說到這兒，趙南風還是鄭重地拜托他：“那個，我租車的事兒，麻煩你別跟劉擎他們說。”
“嗯，不會。我們只做生意，不涉足別人的家事。”許子孟語氣平淡，沒有過分好奇別人的私事。
他是個商人，尊重客人的隱私需求，是他最該遵守的職業規則。
車子停在理想通訊門口，趙南風對許子孟說：“你等我五分鍾，很快。”
沒等許子孟答話，趙南風輕盈地跳下車，頭發隨風飄動。
不知是衣服上的清香，還是頭發上的香氣，順着車窗外的風飄進車內，讓許子孟覺得這人既有些遙遠，又帶着幾分熟悉和親近。
三分鍾後，趙南風手裏拿着個橘色方盒跑了出來。許子孟透過半降的車窗，看見她因奔跑而上下起伏的胸口，
配上飛揚的發絲，竟讓他察覺到一種不一樣的動感與鮮活——這是他近些年來早已忽視的生命力。
她不像那天晚上見到的模樣，混不吝，死板、呆滯，那天兒的她，起初像個世故的商人，後面又像陷在淤泥裏的怨婦。
她，算不上纖瘦的女人。
單看手指纖長，會誤判她身形單薄，實則不然。
秀氣的五官下，是結實又豐潤的身板。
許子孟下意識的，把手機拍照打開…
兩人又開車前往南風家所在的濱河小區。
“那個，許先生，等會兒你幫我掩護一下。”
“你……你不會是要做什麼犯法的事吧？”許子孟握緊方向盤，側頭看她。
“不是，就是去車上拿點東西，再放個東西。”趙南風含糊其辭，沒敢多說。
一路上，南風都在擺弄手裏的定位儀。這是她昨天去理想通訊提前預定的，選了個電池耐用、類同於小藍牙耳機，還帶錄音功能的……
這也是店主強烈推薦的，放在車上，不在意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她之前已經了解過綁定方法，沒花多久，就在手機的一款軟件上看到綁定的定位儀正在移動，誤差僅在十米之內。
車子拐進小區地庫，熟悉的車位上，兩輛轎車靜靜停在前後位。
南風下車，拉開自己車的駕駛座車門，彎腰在扶手箱裏翻了幾下，果然，黑色外殼的駕駛證靜靜躺在那兒，像是早就等着她回來取。
從自己車上下來，南風又走向褚晨宇的車，準備放剛才擺弄的那個“科技產品”。
正當她猶豫着該放前排收音效果好，還是放後排座下更不易被發現時，遠遠地就看見十幾米外的電梯口走出一個咖色身影——正是她老公褚晨宇。
趙南風瞬間慌了。如果褚晨宇走過來，看到她在他車上，那她“出差”的謊言就會不攻自破。
更何況，這個點，她拿着他的備用鑰匙開他的車……該怎麼解釋？
趙南風手忙腳亂地把定位儀塞到前排座椅下面，緊跟着就給褚晨宇打了電話。
剛走出電梯的褚晨宇看到南風的來電，停下腳步按下了接聽鍵。
南風怕褚晨宇聽到地庫的回音，趕緊掛了電話。等褚晨宇回撥過來時，她按下靜音模式，悄悄從後排溜出了褚晨宇的車。
坐在車上等南風的許子孟，似乎看穿了她的狼狽逃竄，不由分說連按了幾聲喇叭。
南風借着噪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關上車門，溜到其他車後，在拐角處等着許子孟把車開過來。
而後面的褚晨宇打了兩遍電話都沒人接，他走到自己車邊，按下解鎖鍵上車，又一次撥通了南風的電話。
“喂！”
“喂，我到地方了。”南風強裝鎮定。
“剛才怎麼回事？沒聲音？”
“剛才沒信號。”南風攥着衣角，手心全是汗，“我這邊忙着呢，回頭再聯系。”
由於許子孟的車沒有登記，也不是小區業主，
到車庫出口時根本出不去，必須掃碼付費。
車後那輛熟悉的車緊緊跟着，南風從後視鏡裏看到褚晨宇越來越近，悄悄往下縮了縮身子。
她趕緊從包裏掏出大墨鏡戴上，試着用頭發遮擋住半邊臉——既怕褚晨宇看到她，也怕熟悉的保安認出每天出出進進的自己。
好不容易駛出車庫，拐進右車道，褚晨宇的車也拐進了旁邊同方向的車道。
許子孟的車玻璃有點透光，南風緊張地問他：“座椅怎麼放倒？快點！”說着，她忙把臉轉向許子孟的方向。
看着南風焦灼不安的樣子，許子孟告訴了她操作方法，可她手抖得厲害，找錯了旁邊的拉杆。
等紅燈時，許子孟解開安全帶，探過身來，準確地找到放倒座椅的拉杆，將座位放平。
臉頰似乎碰到了一團柔軟——不是一團，是兩團柔軟的掌心，掌心下還傳來猛烈的心跳聲。
車窗外，旁邊車上的褚晨宇看到鄰車的司機趁着等紅燈還“小動作不斷”，心裏不禁生出幾分譏笑。
座椅終於放低，再看南風，一張臉不知是熱的還是羞的，漲得滿臉緋紅。
某人的頭發，觸到她的掌心，她的手心似乎被燙了一下，臉也被灼傷了似的……
許子孟也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燙。
“你躲的是你老公？”許子孟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是，吵架了，我……這是離家出走……主要是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被他發現。”
“你是怕他誤會你坐在別的男人車上？”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是嗎？”許子孟又問，“這會兒是去提車，還是去哪？”
“先去吃飯吧，我請你。”南風說道。
“確實該你請，今天我這跟着你，跟‘放風’似的。”
趙南風笑了笑，沒接話。她突然生出一種絕地反擊的刺激感。
她坐在副駕上，車窗開了一條縫，風灌進來，吹得耳邊的碎發亂飛。
十月的天，不算冷。
經歷了剛才的一番折騰，兩人倒親近了不少，趙南風也不再覺得尷尬。
吃完飯，許子孟沒有搶着買單。之後，他們又去店裏提車。
南風試駕了幾輛後，選了一輛灰色的小型轎車——顏色低調，車型也不扎眼。
辦好手續後，南風準備開車離開，這時才發現許子孟還倚在車邊看着她。她又下車，再次拜托他：
“那個，我租車的事兒，還有我離家出走的事，你別告訴我妹妹他們。”
“我知道。”許子孟站在陽光下，眼角因光線刺眼而眯起，露出幾條細紋。
“謝了。”她揚了揚手，灑脫地上了車，語氣輕得像風。
回到車上，微風不燥，電台裏放着一首老歌——莫文蔚的《忽然之間》。
南風透過後視鏡，看着許子孟的身影越來越小，在心裏默默說了句：“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