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鶴雲在想,他爲甚要將一個粗婢帶回自己的屋,又爲甚要讓她躺在自己的床褥裏?
他忍不住擰着眉瞪着徐鸞,決定將這貪婪的婢女拽起來丟下去。
可他剛彎腰,徐鸞忽然睜開了眼睛,她生了一雙很美的眼睛,杏仁形,瞳仁是淺棕色的,淡淡的,清澈如泉。此時她的眼睛望着梁鶴雲,忽然彎了一下,眼尾便翹了起來。
她的唇瓣翕動了一下,似在對他說什麼話,神情甜蜜高興。
梁鶴雲動作僵了一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半晌沒有動,等回過神來時,已經靠徐鸞很近了,他一下起身後退。
“既然醒了,就趕緊從爺的床上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滿臉嫌惡的樣子。
徐鸞沒有反應,眼睛彎着還在說什麼,只聲音又輕又模糊,聽不清究竟在說什麼,梁鶴雲察覺出不對勁,又拔高了聲音叫了她一聲,她似乎有幾分茫然,朝他又笑了一下,唇角抿出了笑渦,甜得醉人。
梁鶴雲沒作聲,低頭看着她。
“二爺?”屋外,蘭兒的聲音又響起來,“老太太請二爺過去一趟。”
梁鶴雲沒應聲,又看了一會兒徐鸞,才是出去開門。
門外不止站着蘭兒,還有竹心,竹心見了他便又行禮,把方才蘭兒的話重復了一遍。
梁鶴雲點了頭,忽然看了一眼蘭兒,蘭兒立刻道:“奴婢還在這兒看着青荷。”
她這話落下,就見二爺抬腿一邁便走了,她忍不住和竹心對視了一眼,一個匆匆跟上二爺,一個轉身往屋裏回。
蘭兒在床沿坐下時,看着床上還閉着眼的徐鸞,小聲嘀咕:“你可真是好命的,這下真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徐鸞卻不知道這些,方才短暫的似醒非醒後便又睡得沉。
那廂梁鶴雲到了老太太那兒,看到書影正在收拾箱籠,便看向坐着喝茶的老太太,“祖母是想回家了?”
老太太放下了茶杯,笑看他一眼,也不問他忙的那些事,只道:“再住下去就怕這好好的寺廟沾的都是血氣!不如早些回家,恰也要過年了。”
梁鶴雲忙了一夜,有幾分疲憊,在一旁坐下,點了點頭,“一會兒我便吩咐人去準備。”
老太太應了聲,瞧了他好幾眼,才是道:“我聽說青荷那丫頭在你那屋裏躺了一晚上。”
梁鶴雲抬頭看過去。
老太太也不等他出聲,又說了:“你那屋裏,是時候要放個正經丫頭了,我瞧着青荷正合適!來歷幹淨, 家裏幾代都是家生子,都是忠厚老實的人,放在屋裏沒那些個折騰和麻煩。”她頓了頓,瞧着梁鶴雲的臉色,又道,“且我看青荷啊,生得真是極好的!從前因她性子有些憨呆,一直被林媽媽帶在廚房裏,沒怎麼注意過她,這回仔細看了她的臉,生得不輸給府裏那些嬌豔的丫頭呢!”
梁鶴雲皺緊了眉,一直沒說話,臉色瞧不出心情好壞。
老太太又說了:“我瞧你也不討厭她,否則怎會讓她躺在你的床上?”
梁鶴雲聽到這話就拉着一張臉,但依然沒吭聲。
老太太見他一直沒出聲反駁,心裏又定了定,眉飛色舞接着說:“這回也是線頭落針眼,趕上了!青荷這丫頭命裏有這福,她既替你祖母我擋了一刀,那我必要給她一個恩典,我瞧着做通房也似乎是不夠,讓她占你一個妾的位置吧。這府裏的婢女哪個不盼着做你通房?做你的妾,這對她來說,便是最大的恩典了。”
梁鶴雲聽到妾字才有點反應,他似乎覺得好笑,笑了一下,“一個粗婢,做我的妾?”
老太太低頭抿了口茶,眉頭微蹙,似是有些苦惱的樣子,喃喃道,“橫豎我要給青荷一個恩典,若是你不要她,便給你大哥也成。”
書影正安靜收拾着行李,聽到老太太說完這句後二爺許久沒吭聲,忍不住偏頭偷瞧了一眼,瞬間看到二爺陰沉沉的臉。
她知道老太太正戲弄二爺呢!
梁鶴雲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臉還是拉着,“既這粗婢沒人要,還是我要了,一事不煩二主,別禍害別人了。”
既這貪婪粗婢爲立功求恩典做到這種程度,連祖母也迷了心替她說話,也罷,弄到身邊玩玩。
老太太也不敢戲弄這脾氣大又陰晴不定的二孫子太過,笑着道:“我瞧也是呢!”
事情既已說定,梁鶴雲也沒在這裏待多久,待他走後,老太太便派了自己貼身的大丫鬟書影去尋一趟林媽媽,把這事定下了,給她透個底,“順便讓林媽媽收拾行李,今日我們便下山回府去。”
書影應了聲,將手裏的東西收好就去廚房。
林媽媽昨天腳扭了,又惦記着幺女的事,一夜都沒睡好,早上都沒精神,忙完老太太的朝食後,自己草草吃了幾口便坐在板凳上憂愁。
憂愁幺女真的給二爺做通房的話,她這麼傻,將來可怎麼活?也憂愁這事二女知道了該是什麼心情?
“林媽媽!”書影的聲音從廚房外傳進來,溫婉又含笑。
林媽媽忙打起精神,起來揚聲應了聲,“老太太可有什麼吩咐?”
書影笑說:“林媽媽,我今日是來做一只報喜的喜鵲的。”
林媽媽疑惑,可對上書影的眼睛,心髒又怦怦跳了起來,“什麼喜呢?”
書影便與她透露:“青荷妹妹替老太太擋了這麼一刀,可是擋了老太太的災,老太太要給她一個大恩典,這事兒,方才也和二爺透過氣了,二爺也同意了。不過這會兒青荷還昏睡着,所以先來和林媽媽報喜。”
林媽媽本來焦憂亂跳的心反而定了下來,臉上的忐忑也稍稍淡了下,露出些喜氣來,小聲又問:“那、那是什麼恩典?”
書影道:“老太太要讓青荷做二爺屋裏頭一個妾呢!”
妾……
妾?
妾!
這一個字,簡直是把林媽媽砸暈了!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們家仆身上有身契,即便是妾,那也是實實在在的賤妾,可即便是賤妾,也極難有人能從通房爬上去做妾,除非得了主子恩準生了兒子才成!
青荷就給老太太擋了一下刀,這就成二爺的妾了?
這可真是天上掉了大餡餅!不不不!這是如何劃算的大買賣!
林媽媽激動得不行,心也徹底安了,若是妾,那可比通房地位還高,幺女也不怕被欺負了!
但她還是再問一遍書影:“妾?老太太讓青荷做二爺的妾?不是通房?”
書影點頭,語氣裏含着些羨慕:“是妾,二爺屋裏頭一個妾!”
林媽媽這下是真的高興壞了,說:“我得向老太太和二爺去謝恩!這對我家青荷是天大的恩典啊!她知道了得有多高興!”